千夫长肃然一躬,道:“雍县方向有消息传来,帝巡陇西,不日便到。”廊下老者伸手作礼,道:“千夫长请入内叙谈。”见到老者伸手,王老二连忙拱手,道:“如此多谢。”然后跟随老者进入屋内。进入屋内,千夫长目光闪烁一下,从容跟进。屋内不算宽大,却是温暖整洁,老者将王老二让进了木墙隔断的内间。“千夫长,入座!”环顾一周,可见这是一间不大的书房。三面竹简木架,四壁俱白,没有任何饰物,中间一张本色木案上一本大书刚刚合上。看到这里,王老二一拱手:“请——!”……主宾落座,顿弱目光一凝:“千夫长所言当真?帝巡陇西,不日便至?”千夫长不善言辞,也只几句话:“信鸽不军用,却也民用。雍县传来的消息,当千真万确!”这一刻,顿弱大是惊讶:“如此危难之际,陛下不守咸阳,却西巡陇西,这倒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镇压宵小之辈不成?”……“典客所言,但其一也!”千夫长悠悠一笑:“大秦帝国虽山东尽失,又有项羽以霸王之名分封诸王,建立列国。”“然而大秦帝国虽山东尽失,然有秦有八郡,足可支撑。”顿弱目光一闪,心头难免有些震撼。他没有想到一个千夫长,都有如此见识。一想到这里,站起身来深深一躬。“顿弱年迈,还望先生不吝赐教!”千夫长淡淡漠漠:“南有巴蜀,财富根基尚在。西有陇西,老秦人庶民百万,东有函谷关,通武候王贲镇守。”“只要假以时日,大秦帝国必能复兴。陛下西巡陇西,其一为镇压宵小之辈,其二便是为了典客,太扑而来!”顿弱哈哈大笑:“先有通武候王贲横空出世,随后国尉尉缭入朝,廷尉张苍才华横溢,左相子婴学富五车。”“大秦朝野不需要一个关键时刻弃朝归隐的典客,也不需要弃朝归隐的太扑!”“典客之言大缪也!”千夫长霍然站起,道:“今陛下改过自新,大秦帝国危如累卵,通武候,国尉皆入朝辅佐陛下!”“典客身具大才,又岂能坐视不理,况且陛下以帝王至尊,亲临陇西,如此殊荣,亘古未有也!”……顿弱一阵思付,终于拍案而起:“若陛下西巡陇西,确为老臣。哪怕是背负恶名,塌顿也会入朝!”这个时代,距离士战天下的春秋战国还不遥远。深受学而优则仕的士子,绝不会甘心蛰伏归隐。这一刻,顿弱心头的阴霾消失,有一丝希望乍现。……渭水河道上。……韩谈低声惊叹:“渭水浩荡,千里烟波,关中富庶其功不可没!”胡亥一直在静静观察,默默思索,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一旁的嬴恒,悠悠一笑,道:“我们走,到地方再说话不迟。”……三人分别上马,韩谈一抖马缰,当先驰出领路。胡亥居中,嬴恒断后,三骑向西飞驰。在三人之后,十数骑铁鹰锐士紧紧护卫。手中长剑在手,不敢有丝毫大意。由于胡亥的命令,他们只能暗中跟随。……“陛下,当真要弃马前行?”嬴恒眼中有一丝震惊,他自然清楚胡亥自幼长于深宫,没有半点徒步游学的经验。胡亥点了点头,道:“马虽可以代步,但在穷困的山乡,一则是快不了多少,二则是草料负担难以解决。”“这一次出来,本来就是深入山乡,了解陇西各地。”“是!”……渭水河谷宽阔高深,极为险峻,山水纵横,鸟兽横空,河谷山原密林覆盖起伏舒展,其中有数个村落。由于河谷离雍城不远但是也不近,嬴恒在雍城中已经办好了三个人所用的传。此时胡亥三人身上只有装在一只皮袋里的一千枚秦国半两,一支骑士用的短剑。那怕是脚上的靴子,也换了军用皮靴。胡亥甚至于将天问交给一名铁鹰锐士!……布衣徒步对于胡亥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一世虽然长于深宫妇人之手,没有经历过游学。但是前一世,胡亥生于农村,徒步求学自是每日的常事。在下意识里,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而且他此刻踏勘的又是一个自己的帝国,这种感觉极为复杂。让胡亥兴奋而愉快,丝毫没有苦不堪言的沮丧情绪。踩踏在渭水河谷的土地上,胡亥心头颇有一种脚下便是朕的江山的激昂慷慨之感。正因为如此,一时间,胡亥心中只有兴奋。用自己的脚去丈量自己的天下,这种感觉只能意会不可言传。……“韩谈!”胡亥望着暮色的天空,轻声,道:“我们到了那里?”“公子,我们一路上风餐露宿,已经走了整整十天,此刻才走过了旧都雍城。”韩谈指着前方:“从这里再向西走三五十里,便是两山夹峙的陈仓险道。若是按照公子边走边问的方式,恐怕还的一个半月才能到达临洮县。”“就地宿夜,生火造饭。”胡亥眼底掠过一抹凝重:“大家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天亮再走!”“是!”点头称是,嬴恒与韩谈两人生火忙活。胡亥一个人望着夜空中群星闪烁,而沉思不语。作为大秦帝国的二世皇帝,胡亥了解大秦的历史。他知道偏僻的西陲正是秦国的根本,秦国的根基在西方,在泾渭上游的河谷地带。这一次,胡亥正是想到大秦帝国西部老根上,看一看当下大秦帝国的国人生活现状,以及他们对于朝廷的态度。这一点,对于当下的大秦帝国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若是连大秦帝国的祖地,都对他这个皇帝,对如今的大秦帝国失望。恐怕他的政策也将得不到支持,大秦帝国也没有人愿意为之赴死。之所以丢弃帝车,改道徒步而行。不仅是帝车出行声势浩大,吸引了整个天下的目光危险系数更大。更因为胡亥一直认为深刻的思虑是孤独的审视所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