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寇娄敦被一众首领鄙视了智商,但他坚称自己的部族已经牺牲太多,严词拒绝了丘力居让他作为追击汉军先锋的要求,乌延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话里话外都在讽刺丘力居作为实力最强的首领,却总是想躲在小部族的后面捞好处。

    丘力居无可奈何,只能做出妥协,自己亲自担任先锋,率领数万大军向西而去。

    乌桓人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吵架,最后才达成共识,丘力居心中不满,也有意识地控制行军速度,等到他们沿着汉军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到灅水边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千余名汉军将士早已吃饱睡足,坚守在自己亲手筑成的简陋工事中等待着乌桓人了。

    白马义从原本有三千多名将士,如今加上伤员,也仅仅剩下了一千多人,如此巨大的伤亡比例,让每一个存活下来的人都感到悲伤不已。

    但是,作为在塞北纵横了数百年的汉家精锐,剩余的白马义从将士并没有消沉,他们仍然斗志高昂,渴望着战斗,渴望用敌人的鲜血来祭奠那些牺牲的同伴。

    乌桓人的先头部队在距离汉军两里远的地方就停下了脚步,轮流下马解鞍,牵着马匹去灅水上游饮水。

    “汉人来的似乎都是步兵,而且应该只有千人。”丘力居端坐在马背上借着夕阳的余晖向西望去,然后略带责怪地侧过头看着寇娄敦。

    寇娄敦自然明白丘力居话中的意思,这是在说他胆小如鼠,居然被几千名步卒就吓得撤围,白白放走了已经山穷水尽的白马义从,当下冷笑一声反驳起来,“白马将军的人马也不过三千,我们乌桓用了数万大军围了他们十几天,死了近万名精锐的骑兵,结果还是拿他们没办法,我的谨慎一点都没有错。”

    丘力居低吼道“最后是谁不敢打了,白白放跑了他们?”

    “这些天战死的大多是我的人,我寇娄敦到最后是不敢打了,你丘力居的士卒从一开始就不敢打,缩在后面等现成的,现在却来说别人?”寇娄敦毫不畏惧地对视过去,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丘力居气得眼中快要喷火,却不得不承认寇娄敦说的都是实话,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中一直有不成文的规矩大部族驱使小部族作战,然后自己坐享其成,只有这样不断消耗其他部族实力,才能始终保持对潜在对手的优势地位。

    可是丘力居这一次做得太过火了,几乎就是明摆着要借汉人的刀来杀渔阳乌桓,他自己也知道,如今在其他首领、其他部族眼里,辽西乌桓的威望已经一落千丈了,所以面对寇娄敦几乎撕破脸的挑衅,他也无法太激烈地反击,只能硬吞自己种下的苦果。

    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苏仆延只能出来打圆场,“都少说几句吧,眼下的问题是怎么和汉人作战,他们的步卒可是难对付,恐怕我们这次要碰上硬骨头了。”

    苏仆延的部族实力不弱,并且远居辽东属国,和其余诸部没什么利害冲突,所以说话也有些分量,寇娄敦和丘力居见有台阶可下,便各自住了嘴,认真思索起作战方案来。

    汉人的步兵是公认的沉稳如山,列阵而战无人能敌,当年飞将军李广的孙子李陵率领五千名荆楚剑客出征匈奴,在浚稽山遭遇且鞮侯单于亲率的三万精锐骑兵,非但没有惊慌,反而主动发起进攻,将且鞮侯单于打败,斩杀匈奴人数千。

    面对汉军强悍的战斗力,且鞮侯单于大为惊慌,急忙召集了左贤王和右贤王部,共计八万多骑兵一起围攻李陵,在绝对的人数优势和机动力优势下,匈奴人居然还是无法阻拦汉军的脚步。

    李陵的部队且战且退,杀伤匈奴人数万,直到距离汉朝边塞仅仅一百余里的地方,由于箭矢全部告罄,加上叛徒出卖,才被匈奴人切断了退路而全军覆没。

    当年的匈奴人可是草原上当之无愧的霸主,且鞮侯单于更是掌握着远超乌桓人的强悍武力,他们都没有做成的事,丘力居扪心自问,自己也是做不成的。

    如今对面的汉军早已挖沟垒墙,做好了坚守的准备,而且他们背靠着河岸,乌桓人不可能将其围困住,也无法切断汉军的水源,这还怎么打?

    包括丘力居和寇娄敦等人在内,所有的乌桓首领都犹豫了,他们这次组成联军是来捞好处的,不是来和汉军日复一日决战的。

    汉人有钱有粮有人,拼得起,死得起,乌桓人没法比。

    在丘力居等人商议如何作战的同时,汉军简陋的营寨中也有人在注视着他们。

    “乌桓人看起来犹豫不决,应该是要退兵了。”自从乌桓人出现在视线中,公孙范就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动静,此时他终于打破沉闷,低声对张飞说道。

    张飞却没有半点轻松,反而是有些遗憾,“俺却希望他们不要走,等到二哥的大军来了,我们就在这里把乌桓人全部解决掉。”

    公孙范苦笑着摇了摇头,“乌桓人马术精湛,一向来去如风,他们只要觉得有危险降临,马上就会远遁千里,恐怕我军主力刚刚赶到,他们就跑得不见踪影了。”

    天色渐晚,乌桓人出于对汉军战斗力的忌惮,不敢轻举妄动,远远地退开扎营,张飞本来想在干一次老本行——夜袭,却被公孙范坚决劝阻住了,于是悻悻地命令士卒们休息,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与此同时,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正在渐渐接近灅水。

    “启禀太守,我们发现二十里外的灅水东岸有大批人马。”

    夜色降临之前,刘备派出的最后一批斥候回来了,他们向东探明了方圆数十里的地貌情况,并且,带回了令人振奋的消息。

    刘备和关羽对视一眼,各自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他连忙问道“是我们的人还是乌桓人?”

    这名斥候有些惭愧地答道“当时天色已晚,距离太远,我们实在是看不清楚。”

    “唉——”刘备略有失望的叹了一口气,但他知道,这是斥候做出的最合理选择,若是强行为了看得更清楚而耽搁时间,恐怕他们就得在漆黑的夜里往回赶,反而更容易出事。

    就在昨天,张飞派回来的十名骑兵就出事了,这帮莽撞的家伙为了尽早赶回来报信,竟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纵马狂奔,有三匹马摔断了腿,再也站不起来,甚至还有两名张飞相当器重的亲兵摔成重伤,最终不治身亡,让刘备好一阵唏嘘。

    “斥候看到的若是我们的人,那就应该是翼德找到了白马义从的队伍,否则按照他的脾气一定会继续向东走,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我们追上。”关羽稍一思索,便得出了结论。

    “如果是乌桓人呢?”刘备问道。

    “那翼德和白马义从也肯定在附近不远了,否则乌桓人不会贸然穿插到他的身后。”关羽肯定地答道。

    刘备看了看自己身后连绵前行的大军,无奈地叹了口气,“就在这里停下吧,让将士们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过去。”

    接到原地安营扎寨的命令之后,长途跋涉了整整一天的汉军将士们发出了由衷的欢呼声,星星点点的篝火被接连点起,将庞大的汉军营地照映得无比敞亮,刘备穿行在井然有序的各个小营地中,看着欢声笑语不断的辽东将士们,心中也感受到了他们的无所畏惧和高昂士气。

    “大哥,这一次劳师远征,若是不能痛击乌桓人,我们可就太亏了。”关羽陪着刘备巡视营地,在满怀斗志的同时,他也有些忧心忡忡。

    五万大军从辽东来到幽州本土,所有的粮草辎重都需要从海路运输,补给压力虽然比陆路要小很多,但还是是相当惊人的,即使辽东如今的粮食储备充足,关羽在计算粮草消耗的时候,仍然是心惊肉跳。

    “不能急。”刘备倒是看得开,不就是粮食嘛,吃完了再种,眼看过几个月就又到秋收的时节了,这样耗下去他耗得起。“我们这次来,一方面是救援白马义从,另一方面是稳定住幽州一线,不让乌桓人有袭扰百姓的机会,只要做到这两点,哪怕一个贼人杀不到,我们也不亏。”

    关羽重重叹息一声,不再争辩,心中却不看好刘备的计划。

    要知道刘备只是个辽东太守,根本无权调动其他郡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单靠海运,能支撑五万大军多久,三个月,五个月,一年?

    等到辽东军后勤跟不上,迫不得已撤退之后,乌桓人卷土重来,广阳、渔阳、右北平乃至辽西,又将陷入各自为战的局面,到那时候,整个幽州还是会变为一片焦土。

    要想避免漫长的战争泥沼,必须速战速决,干净利落地解决敌军有生力量,这就是关羽的战争思维。

    要是刘虞能争点气,整合起各郡的力量就好了。

    关羽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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