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闭着眼,呼吸平缓地躺在白宿真腿上。石室的烛火已被白宿真击落了一半,室内光线朦胧。

    灯下看美人,韵味向来会增加五六分。白宿真伸手拨了拨许宣散落在一旁的发,伸手描了描许宣的眉。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便对这人有一种熟悉之感,但是并未多想。

    修仙讲缘法,功力,功德。他是白蛇修成,虽未有缘分得成龙之法,但对蛇身也不排斥。他日若成真龙自然不错,不成蛇仙也畅快自由。倘若寻不得那恩人,被拦在人世当一个潇洒的大妖,白宿真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怨气执念。

    只是刚才所见的剑光,过于熟悉,实在是无法让他多想。

    妖修从来修道比人修更难,更险,他因生来冷血,比青鱼少走更多弯路。近千年下来,竟然除了最开始承的那桩情,于别人从无相欠。从来只有别人欠他。

    膝上的许宣睡着并不安稳,他用原先点入他眉心的一点心血做引,趁许宣不备施展了入梦诀,最后却还只是套出了一些极为浅层的消息。但是这许宣的身份倒是不用再次确认,他就是他要找的人。

    恩人已经寻到,那么这次,他应该怎么报答他呢?直接送他想要的东西似乎还是过于无趣,白宿真想要自己猜着玩。但是返恩如若送的不在心上,这恩又不算偿还。许宣这世惹上的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是正正好为难住了他。

    要不还是继续玩一会?反正时间也还留有余地,这许宣身上的事情也有趣得很,一定不会让他觉得无聊。

    打定了主意,白宿真把许宣挪下了腿,放弃了原先要等他醒来给他一个惊喜的念头,将他放平,在身边画起了阵。

    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始一终亥,石莲为星,七星守一。中有空,上有阙,煞气为门,剑意为指。白宿真抽出许宣的木剑,运气削上躺在一旁的黑衣人。血从眉心起,掌中再一点,足心再一点,连起重合画成浮空的血花。

    血滴落地,画成的阵盈起一阵光晕。白宿真含着笑看着血色褪尽,望向地上依然逼着眼的许宣,微微皱眉。他的那点心头血还在许宣的眉心,方才因为引梦和布阵消散了一丝,如果他不做点补救,之后的血必然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完。但是如果他做点什么,这眉心的血需要必然不止一滴,过量的心血他倒是不怕修为损耗,可许宣怕是承受不起,必然会收到影响。

    他毕竟是妖。这点血到底是滴,还是不滴?

    白宿真望着许宣,又度犯难。这不过一个时辰未到,他的救命恩人就让他再三难过,眉头都皱了几皱了。再那么下去,他怕不是还要生上几道抬头纹?所以他收点利息,也不能算再添麻烦吧?

    眼睛一转,白宿真往心口一点,朱色再度飞出,落在指前,落在昔日探花的眉间。与上次不同,这次的血不但在在眉心落下,还留了痕迹。小小的红色犹如花瓣一片贴在双眉之间,闪动了几次,才慢慢隐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灼热,许宣的眉皱得更紧,脸色都紧绷到有了几分狰狞,嘴唇因为不当的咬牙擦破,渗下了几缕的血丝。

    白宿真伸手抹去了渗出的血,对着已经成形的阵一涂,屋内顿时气浪四起。

    “你还真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被人算计窥视的贵啊。”

    身边的黑衣人中,三人已经被阵法吸得只剩一张皮,剩下的几个也哆哆嗦嗦,模糊不清地在地上接近没有动作地挣扎。白宿真心情大好,一脚踢开了还没被吸净的几人,再次打开了自己的红伞。

    他差萧无晚和云向涯在遗丝湖边也画了阵,还留了感应的软玉,此下这剑冢的阵法已经被他用血暂时污了,盖去一半,偷得一线生机。只可惜望兮门的剑冢本身就煞气太重,就刚才那么几个人,加许宣的一道血,实在支持不了多久。

    这几天太平淡无波,他才与黑衣人多玩了一会,此下有了新的观察对象,更是没有纠缠的必要。这许小探花阅历不足,眼下连自己的身世也看不分明,但是性子实在是让人觉得有意思,为了多看几日,他可以给他好好补补课。

    当下……触发剑冢剑阵的自己,是时候先为了之后的乐子交点代价。

    余光往后一扫,白宿真看到许宣的手微微一动,不由嘴角一勾。如果没算错,这家伙还是自己的劫数,照平常人,这算出是劫数之人,还清恩情之后,必当是有多远就滚多远。但是白宿真从来就不是寻常人,天道要他如此,他就越觉得逆行而为才有味道。

    抬头,石室原本雕花画龙的梁壁已不知何时变换成了一片渺茫的星空,浩瀚的墨色之下,七把造型不同的剑悬在空中,对着他蓄势待发。

    “打个商量嘛?望兮门的各位小修士们?我这不是还带着你们门徒,给我留几分力气可好?”

    一身雪衣的少年立在石室中央,衣袖墨发随着阵法带起的气浪飘摇掀飞。头上杀意四溢的七把剑随着他的话缓慢结阵,他却罔若未见,纹丝不乱,眉眼弯弯地望着天讨着便宜。

    这天上的剑无心无意无神志,只是依照阵法触发,自然是不会回答他。白宿真做了个失望之极的表情,装得是像极了那凡间被宠坏的小公子,又委屈又惹人怜,手下却是丝毫不气地对着剑阵也发起了进攻。

    “你们的门徒,这次我可是和你们告知过带走了的啊,之后可不要怪我。”

    他语气软糯地像是一块糕,动作却快得像一阵风。对着空中七剑,他手中的朱伞并不展开,只像是长剑一般抽长了伞柄,半晌后飞身直接往着空中七剑中最末的剑抡去。

    他的武器并不是剑,在此刻却又胜似一把剑。伞身和剑身相击,发出厚实的一声怪叫。一击之下,他的朱伞未断,空中的剑却忽然清鸣一声,震了又震。

    见此情形,白宿真快速地抽回了朱伞,在空中漂浮着迅速打开,转了起来。随着他那把无一花纹的朱伞转动,周围掀起旋风,以他为风眼,平地而起。空中七剑犹如受到挑衅,两两相接,守着先前被击的剑,长鸣后七剑齐出,带着冷意直直穿来。

    这剑很快,快得像是电,但是白宿真更快,不过眼睫微翘的时间,他便已抽回了朱伞,在手侧收了回来,轻轻敲击。随着他似乎带着节奏的敲击,伞上铮铮地发出铁器特有的清脆回响声。

    “送你们吃甜酿~”

    嘴唇一弯,眼底带笑,白宿真撑开伞对准已经快冲到面前的七剑,几道银光随着开伞的瞬间溅出,叮叮叮地打在飞来的飞剑上,事主则神色自若地躲进了伞内。

    那银色的光击在飞剑上,并没有真带去剑身上的创伤,便被护体的防雨罩弹下,像是雨水一般下坠化为了烟气。但是银光与剑相触的一瞬间,犹如染料一般朱红色的一点便溅到了剑上,任凭飞剑飞鸣闪烁,犹如朱砂一点的墨都死赖在空荡的剑身上,鲜艳分明。

    白宿真在伞后伸着手指,嘟嘴轻轻一吹,七剑顿时皆剑身一颤,剑身上发出了呲呲的异响。那红色的墨汁,竟是可以化灵剑的奇毒。

    见七剑停了下来,白宿真施施然飞落到许宣面前,一手抄起对方对他来说显得过于庞大的身体,对地一击:

    “下次见了哦?这次我没有来取回的东西,下次我会记得来拿的。”

    红光闪烁之后,周遭大变,出现在面前的不再是剑冢略带着威压与剑意的石墙,而是云向涯带着诧异震惊的大脸。萧无晚在一旁收拾着与剑冢内穿着一样黑衣的弟子,见他们出现,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自顾自地摸着对方的衣服。

    “啊!无晚,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么急色的人。”

    白宿真把许宣对着云向涯一抛,看着云向涯手慌脚乱地接下,撇嘴凑到了萧无晚肩上,对着他打趣。萧无晚啧了一声,打开了白宿真放在他肩头的手,道:

    “你的收获呢?”

    白宿真把眼睛弯成月牙:“这不是在向涯怀里么,这么大一个人,你没看到?”

    “你到剑冢,是为寻他?”萧无晚语气带上了几分惊奇,甚至转过了头,对着许宣打量起来:“这人身上是有什么惊天秘密,还是身怀举世秘籍,可以让你来寻,让你去寻。”

    云向涯在一旁摸了摸许宣的脉,又测了测额头的温度,才放下心对付起相比他显得过于不着调的白宿真,和虽然很靠谱,却显得过于不上心的萧无晚。

    “大哥,你带许公子来是做什么?你不是说要带我和萧兄去寻凤心种么?”

    “我临时改主意了,不可以么?”

    白宿真挑眉,道:“而且他也可以和我们一同去寻不是,多个人不是多份力,找得不是更快。”

    见他这般发言,萧无晚连配个表情都欠奉,直接转头又摸起了人,摆明了不信。云向涯则是略带着怀疑,又道:

    “可是这样不会暴露身份?大哥你不是一向?”

    “一向怎么?我不是一向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么?现在我高兴带着他,当然就带着了,很奇怪么。无涯,你有心思想我在想什么,不如替我先想想之后的事。”

    “什么事?”云向涯眨眼。

    “嗯……怎么和你们那书生朋友碰头,又不显得奇怪的事。”白宿真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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