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厢房内,香烟四溢。粉衫的女子犹如一股烟,从灭了烛火的走道飘摇,荡到了门前。

    “官人,你在看什么呢?”

    人未到,声先闻。董溪石回过头,杏眼樱唇的少女立在他身后,明目巧盼,巧笑倩兮。

    “纱儿,我总觉得有点奇怪。”董溪石打着折扇,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头,眼神迷惑:“我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比奴家还要重要的事情么?比研学还要重要的事情?”听董溪石如此道,粉衫女子眼神一闪,凑上前,从背后环住了董溪石。与略显醋意和落寞的声音不同,她埋在董溪石背后的眼中此刻只有怀疑和警觉。董溪石被她一拥一环,眼神中的疑惑瞬间散了八分,干笑一声回头抱住了女子。

    “没有什么东西是比纱儿你,比这天下更重要的。我董某幸运至此,不但遇到了愿对我倾囊教授的老师,还遇到了知我懂我陪我的纱儿你,人生早已无憾。纱儿,待我苦读得学之后,定会在考场里挣一个好名次。到时候以你我所学,救济扶持百姓,夺一个太平世道来。”

    说到这里,董溪石低下头埋到了粉衫女子的颈上,低低一笑:“多年前在皇城外对你惊鸿一瞥,一见钟情。今日得偿所愿,一路顺道太平,完美地都快像一场梦了。”

    在董溪石念到惊鸿一瞥,一见钟情时,粉衣女子的身子微僵,但她自控能力了得,在董溪石察觉到之前便收了心思,放软了姿态顺势在董溪石颈上一环,一手勾着脖子,一手贴着衣服开始往下摸索:

    “你说的倒是好听,什么一见钟情,惊鸿一瞥。真真那么中意奴家,当初为何什么都不做,还要等到奴家一个女人家苦苦寻了消息,找到了这书院来。”

    董溪石被粉衣女子撩拨得有点动情,脸上微红,略带几分窘迫道:“这不是因为,当时实在是过于自惭了。纱儿你长得又好,穿着又像是那顶顶富贵的人家,我虽然心动,但是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我当时没想到纱儿你也对我有情义啊!”

    听他如此辩解,粉衫女子眼中一瞬间悲哀更甚,怜悯一掠。董溪石见她没有回应,苦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道:

    “之前的确是我过于懦弱了,多亏了纱儿你不嫌弃我的推脱。”

    “你也知道是推脱?”

    粉衫女子幽幽剐了董溪石一眼,却是没有继续为难与他,伸出手开始解起了他身上青色的长衫。董溪石眼神躲闪,却是没有阻止,和女子半推半就地挪到了半落了纱帐的床边,像是麻花一样,两个人纠缠着滚了进去。

    “……官人,到现在还会害羞,可真是可爱极了。”

    床帐落下,两个人只在幕上留下了几乎不可见的两道影子。董溪石进了床便没有怎么说话,偶尔才发出略带着克制的闷哼,粉衫女子则是在叫嚷了几声之后忽然笑了出来。

    “纱儿!”

    董溪石声音微恼,粉衫女子见状收了几分笑,讨好道:

    “由你由你,给你便宜,却活像是奴家偷了香。脸皮子那么薄,才会让奴家忍不住起了坏心眼嘛。”

    声音再次落下后,两人便再也没有大声闹,只是厢房外雨再大,也遮不住房内巫山云雨春意浓。

    ******

    许宣跟在萧无晚和云向涯身后,一边快步跟进,一边不忘打量着路上的角角落落。他和白宿真一行人从这桃花楼的二层露台潜入,到现在为止已经走了快半个时辰。这楼从外看,虽然不失精致气魄,但并不是特别宏大,虽然比寻常的酒家一类宽了一圈,但是并没有超出一定的范畴。

    所以到现在为止,他们还转悠在这与入门处一模一样的走廊里,定有蹊跷。

    许宣望了一眼贴在楼阁之上,朱栏之外的桃花,舔了舔嘴唇。他记得这楼虽然周边种满了桃花,但是并没有太多的枝叶伸展到二楼才对。这桃花是假枝么,仿花?

    “不是假花哦,这是真的花。”

    似乎是看出了许宣的疑惑,白宿真在旁笑着摇了摇头,伸手隔空打下了一朵,捻到了许宣跟前:“你弯腰。喏,是真花吧?”

    许宣接过桃花,摸了几遍花瓣,又细细看了花心,点头同意了白宿真的判断:“的确是真花,那这是怎么回事?”

    云向涯在前面回头,看了一眼许宣手中的花瓣,道:“真花也是寻常,我们应当进楼的时候就进了桃花障。这桃花迷阵的中心应该就是桃树,这些花是子,是又假又真的东西。”

    “又假又真?”

    “是,这花是真的,但是这场景是假的。但是反过来,又可以说这场景是真的,这花是假的。”云向涯眼睛紧紧盯着走在前面的萧无晚,嘴上却不忘继续给许宣解惑:“这个场景应当是曾经出现过的,但是那个时候没有桃花。此刻的桃花是真,但是场景却是虚幻拟算而出的。这阵的关键便在其中,但是此次我们不急破它。”

    “为何?”许宣不懂就问。

    “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是幻阵外,而是在幻阵内。”萧无晚又绕了几圈,然后在一个与其他厢房别无差别的门口停下了脚步。“接下去的地点会有点麻烦,白宿真你记得抓好许宣的手。”

    说罢,萧无晚一把抓了云向涯的手,一脚踹开了房门冲了进去。

    “萧少侠?!”云向涯猝不及防,被萧无晚的动作吓得破了音。许宣在其后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一跃进了黑洞洞的门,张大了嘴巴回头看白宿真。

    “怎么,害怕了?不要怕啊,相信我。我才没有无晚那么粗鲁。”白宿真对着许宣慢悠悠地伸出手:“不过手还是一定要牵的。许宣哥哥,来。”

    看着白宿真带着笑意伸出的手,许宣抽了抽嘴角,揉了揉眉:“这感觉还真是怪透了。”

    他不应白宿真已经摆好的姿势,直接学着萧无晚,一把抓了白宿真比他小了一圈的手,大步往门里迈:“我比你大,你既然都叫我哥哥了,自然是我来拉着你。说起来这门里,除了要抓着手,还有什么必须要注意的地方么?”

    白宿真被许宣抓了手,脸色微怔,半晌笑着答道:“大概是……留意不要被美色所惑?”

    “啊?”

    许宣已经进了门内,感受着天旋地转,脑中还在诧异白宿真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人却已经被丢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

    迎面的是一阵香风,人刚落地,原本牵着白宿真的手就落了空。许宣踉跄向前一摔,正摔进了软香温玉之中。往前顺抓的手搭上了一片如脂玉的肩,脸上迎面被盖上一层绫罗,倒在地上时,身下手感极好。

    身下是一个乌发朱唇的泪痣美人。许宣撑在美人身上,久久没有回过神。

    “公子?奴家好看么?”

    身下的泪痣美人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许宣进一步的动作,索性伸出手直接抵上了许宣的胸,娇笑道。

    “……好看,美极了。小姐眼如烟波,眉似黛墨,眼角泪痣勾人心魄,是我至今所见女子中数一数二的姝色。”

    许宣在泪痣美人动作后回过了神,一手撑地站了起来,一手不忘顺带着捞起被他盖伏在地的泪痣女子。

    这女子是哪里出来的,这白宿真又是去哪儿了。先前牵手的话怕不是拿来喂狗的。

    “公子过奖了。但是,假若奴家真是如此佳色,公子怎还会忍心移开眼光?”

    泪痣女子被捞起后也不追击,顺着许宣的动作两人各退一步,腾出了一段算是安全的距离。许宣摸了摸鼻子,没有直接回应,她则是捞起了先前打脸的绫罗飘带,慢条斯理地穿了起来。

    “家有悍妹,向来不许我沾花惹草。”

    许宣看着泪痣女子收拾完了行装,也不着急发问,避重就轻地先回了女子先前的问题。见他如此回答,泪痣女子一笑,重墨特地勾勒的眼一挑,生出一派魅意。

    “向来都是善妒不懂事的妻室管胆小怕事的夫郎,公子家中竟是妹子来计较,也是有趣。”

    许宣摇头,笑道:“这种时候,姑娘不是应该顺势夸我为兄如此,为夫定当更佳么?”

    就这么一会功夫,许宣已经顺着动作不动声色地看了一遍周围。他此刻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个阁楼的中间大堂,身后就是一道极为夸张的大门,正前方则是一个凌空的中心。这楼自上往下看似乎有九层,房屋中空直通房梁,只有周边环形的一圈是走道和厢房。

    中空的房梁并不空荡,从上而下悬下了九道绫带,三道赤,三道素,三道粉。每道绫带都对应指着一个方向的厢房。他此刻所站的位置上空所悬挂的绫带颜色为素,这也许是什么线索。

    素色,赤色和粉色,各自是代表了什么?如若说桃花,和先前所追女子的衣色,他也许应当去的是那粉色的楼间?

    “公子,太会说话的男人可是不讨女儿家喜欢的。”

    泪痣美人站在许宣两步之外,伸着纤细的手指对着光打量:“你一直盯着对面的楼阁,可是嫌弃了奴家这?想要去对面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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