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作为下属,韩琦的态度无论怎么转变,徐清都必须得适应,这是唯一不可能改变的事情,除非有一天他成了韩琦的上司,到那个时候,徐清才不用适应韩琦的脾气,而是韩琦来适应他的脾气,而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尽快适应现在的韩琦。

    “岂弟啊,来吃菜,今天就你我二人,就无需拘于礼数了。”韩琦见徐清的坐姿有些放松了下来,眼角的笑便也更加真诚了,他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r到自己的碗里,然后便对着徐清说道,他跟许多下属吃过饭,知道自己不动筷子,他们是不会动筷子的,所以为了避免徐清尴尬,他就先夹了一筷子,徐清见他开吃了,便也不再过于拘束,拿起筷子便对着面前的菜盘夹了一块r放进了嘴里。

    当那鲜美的鱼r在嘴中绽放出它的原汁原味时,徐清彻底放松了,他还真没想到,在这干燥的大西北,竟然还能吃到如同江南小溪中才该有的细腻鱼r,他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好好品了品,直到口齿留香,都没算完。

    “岂弟,味道怎么样,还算能入得了口吧。”韩琦见徐清吃的很是专注,不由笑着说道,他今天为了见徐清,跟他聊天,已经把自己接下来所有的行程都给推掉了,把全部的时间留给跟徐清的交谈上,所以现在谈一谈吃的东西他倒也挺愿意,并没有阻止这个话题的延续。

    “何止入得了口啊,即便是与汴京风味相比,也是丝毫不差了。”徐清对着韩琦真诚的说道,虽然他到现在还没有吃过汴京的食物,可是他在现代还是吃过鱼的,并且还吃过非常贵的鱼,那可都是现代的大厨们做的好菜,他们拥有更为先进的料理工具和更为科学的火候掌控,当然是要比汴京的食物好上不少的,而现在自己面前这道菜的味道,完全可以跟那些现代大厨们做的菜相媲美,这可真的不容易,所以徐清这倒也不算是假话了。

    “哈哈,岂弟真是好舌头啊,这位大厨早年间确实是在汴京樊楼里帮厨,后来拜了师,学了艺之后便回到了凤翔府开了现在这一家酒楼,生意可谓是非常红火,想要在那里订上一桌酒席可是难上加难啊。”

    韩琦对于菜品的评价高,韩琦作为主人,自然也很开心,就给徐清介绍起了做菜大厨的身份来,徐清听的津津有味,在这个没有高铁、飞机的年代,为了学做菜不远万里到汴京,从打杂学起,最后回到凤翔开酒楼,这样的人,可真不是一般的有毅力,怪不得能够做出那么好的菜,想必在厨艺上,必然是个相当挑剔的人吧,徐清自己想到。

    “原来如此,那可真是让韩大人破费了。”徐清举起酒杯对着韩琦说道,看着徐清脸上那副感谢的模样,韩琦的介绍也就起到了效果,他可不仅仅只是在讲故事,更为主要的是韩琦希望通过这个故事让徐清知道,这些菜很贵,而自己拿这些菜招待了你,代表我对你很重视,明白了这一点,韩琦的钱也就没白花了。

    四两白银吃一顿饭,对于一位安抚使来说,也是很贵了,韩琦又不贪不腐,也不去应酬,要不是徐清提出了那么多匪夷所思却有道理的办法,韩琦才不会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花那么多的钱呢。

    “哪里那里,岂弟你在秦州扫清叛乱,稳定民生,此乃有助于社稷安危之功,一顿饭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啊。”韩琦大肆夸奖着徐清,把徐清都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他对着韩琦说道:“韩大人,此非下官一人之功,乃是秦州百姓,以及太平军将士之共同功劳,下官不敢一人擅踞此功。”

    “哈哈,岂弟,你太谦虚了,若非你下令太平军中男女皆可为兵,那太平军之兵源岂不匮乏了?若不是你下令收缴秦州所有粮食,那秦州不就遍地饿殍了吗?再说了,若不是你狮子大开口跟我要钱,那秦州还怎么重新兴盛呢?此皆是你的功劳,又何须强推于他人呢?”

    韩琦笑着说道,言语中多是戏谑之语,不过语虽戏谑,可话语之中的意思却很是明白,他不喜欢那些居功自傲的人,也同样不喜欢那些有十说一的人,他很欣赏徐清,所以不希望徐清变成后者,这番话,也算是提点了。

    徐清虽没听懂韩琦这番话背后的深意,却也被这番大实话给说的笑出了声,这些事从韩琦的嘴巴里说出来,不同于从秦州百姓的口中说出来,这会给徐清更大的信心,所以他这次倒也不再反驳,而是说道:“韩大人所言甚是,是下官不识好歹了。”

    “哎,这就对了,来,自罚一杯。”徐清误打误撞的回答让韩琦以为他是听懂了自己话中的内涵,脸上的笑意直达心底,把徐清的杯子举起来就递到了他的手中,等徐清把这一杯喝完之后,韩琦笑着说道:“好,岂弟好酒量啊。”

    “不敢当,不敢当。”徐清摇着头,摆着手,他此刻能够感觉的到自己的脸已经开始发烫了,西北的酒不像南方的酒,非常的烈,从滑进喉咙的那一刻开始,这滚烫的酒就已经在燃烧着徐清的身体了,几杯下来,他实在有些晕晕乎乎,飘飘然,若是再喝下去,韩琦也不用问自己问题了,都可以直接躺桌子上睡觉了。

    韩琦显然也看出来徐清的酒量到此为止了,便不再给徐清灌酒,而是让他吃起了菜,等到几口菜入肚,徐清的馋瘾也暂时被遏制住之后,韩琦这才开口说起了正事,他看着徐清说道:“岂弟啊,秦州战乱堪平,可百废待兴,你之策,我已研读,可有几点依旧不明,不知岂弟可否为我解惑啊?”

    “韩大人严重了,若有什么想问的,尽管直言。”徐清听到这话,知道韩琦是要说正事了,赶忙把筷子放下,举起双手对着韩琦拱了拱手,然后恭敬的说道。

    “恩,那我就不气了,岂弟,我想问你,这治水之策,养殖之策,防沙之策,三策并行,以秦州之人力,真的可行吗?”韩琦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徐清,等待着他的回答。

    徐清酝酿了一会儿,很快便开口说道:“回禀大人,此三策皆乃利民之策,百姓听闻之后,莫不欢欣鼓舞,人人皆愿为此三策而尽自己的一份心力,实不相瞒,此三策此时已经在秦州范围内全面展开,若是大人不信,可择时机亲自来查勘,我必定在秦州,恭候大人大驾。”

    “哦?已经开始了?”韩琦诧异的说道,这三策虽然在秦州已经开工许久了,徐清也早就把秦州的相关情况写成了报告送到了安抚使司,可是韩琦是个大忙人,他不仅要处理秦凤路一府四军二十一州的事务,还需要处理秦凤路和整个西北方向各个地方的关系以及朝廷的事情,可谓是日理万机,即便重视秦州发展,可看报告的时间是真的挤不出来,听闻徐清竟然已经开始自己搞起来了,他心里真的是有些惊讶的。

    韩琦久居官场,自然知道官员们的办事效率是有多么的低下,一件事能够从草案变成行动,起码得需要一两年的时间,这还算是快的了,徐清从把草案递到自己这来才短短三四个月的时间,竟然就已经开工了,这实在不敢想象,难道秦州的官员全部在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勤政了吗?

    韩琦有些不敢相信,那些人,世代累居文吏之职,是一群比科举出来的士大夫更懒的人,想让他们干活,除非是收税这种有钱赚的活,其他的事情要是交给他们去干,不拖上一年两年的,是根本不可能的,徐清竟然能够蛰伏他们?韩琦内心中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也越发对徐清好奇起来,口中问出的问题也从你是怎么处理这三策之间平衡的,变成了你是怎么摆平那些文吏的了。

    对于这个问题,徐清倒是很快就回答了出来,其实对于那些文吏,徐清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让他们的世袭变得岌岌可危,当然,说说简单,做起来可就一点都不简单了,所以当韩琦刚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翻了个白眼。

    因为根据北宋的制度,如果没有什么太过眼中的理由,想要开除一名文吏是非常困难的,除非他犯了很大的罪,比如说贪渎,或者是草菅人命之类的大事,才有可能从所谓的公务员队伍中脱离出去,不过这些文吏,大多数只是拿钱少干事儿而已,也就是所谓光拿死工资,然后浑浑噩噩一辈子,最后把自己的职位传给儿子,像是草菅人命这样的事情,他们是不会去做的。

    也正因为如此,想要开除他们,就非常的难了,刚开始徐清拿他们也很为难,这些官场老油条,承袭了祖辈全部为官经验,处事之老道,甚至连留给徐清一个骂人的口子都没有,凡是都非常的完美,除了不做事情这一点之外,其余诸事那是妥帖的如同五星级宾馆的服务人员了。

    可光对自己献殷勤有什么用呢?徐清要的不是一帮奴才,而是要一帮可以帮着自己干活的员工,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徐清就开始动起了脑子,首先想到的,就是对世袭制度的控制,不过因为大宋律法,想要取缔这个制度无异于是以卵击石,徐清也不想找死,他虽然是官员,可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当初四大家族都在,他要敢那么干,就等着被架空吧。

    所以徐清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时机来处理这帮世袭文吏们,一直等到北部叛乱爆发,整个秦州乱作一团的时候,徐清等到了这个时机,在安排马德明去抵抗并且承包下一切后勤责任之后,徐清就开始整治起了这些文吏们。

    世袭制度无法取代,可若是文吏犯错,那就不一样了,刚开始的时候,徐清并没有采取什么行动,而是让马德明给自己留下了一支一百人左右的教官队伍,他们明面上负责训练新的军队,其实还有第二个任何,就是给徐清撑场子,只要徐清下达的命令,有人没有完成,那么在战争之中,没有收集齐该有的粮食就不再是失职之罪了,而是叛国罪了。

    在北宋,再也没有罪比叛国罪更为严重了,而一个文吏有没有收缴齐军粮到底算不算叛国罪呢,在和平时代当然不算,可在战争年代中,那就是徐清说了算的事情,就这样,徐清连着用粮食没到位,兵额缺少不足以及兵器没有按时到位等理由,一下子把六名文吏送进了监狱。

    这一下,所有人都顿时傻了,原本的铁饭碗变成了烫手山芋,高高在上的本地土豪们一夜之间变成了阶下囚,看着那些进监狱的同伴,唇亡齿寒之感顿时应运而生,可看着凶神恶煞的太平军将士,看着这些平时他们根本瞧不起的军人,他们却是一动都不敢动,最后只能拼命完成徐清给他们的任务,以此来保证自己的位置不会被剥夺。

    经过如此一番手段,徐清这才算是把这些碌碌无为的文吏们给控制住了,随后便给他们开出了奖励清单,只要能够按时完成任务,他们就能够得到超出薪酬之外的奖励,这些奖励有大有小,有钱有特权,胡萝卜大棒之下,总算是把这些文吏们彻底给收服了。

    而到了现在,又恢复到和平时代,为了防止这些文吏们旧态复萌,徐清在制定粮食收缴政策的时候,就特意给他们漏了一个缺,名义上收缴的是全部秦州百姓的粮食,可在收缴这些文吏们的时候,则是按照多出一些给他们自己的原则进行收缴,因为收缴的工作全部是由太平军来完成的,知道这件事的文吏只有极少数人,所以当整个计划完成之后,这些文吏都对此事一点都不知道。

    而徐清则是悄无声息之中,拿到了众人的把柄,此后再有人敢消极怠工,徐清就把账单拿出来给他,只要随便给他定个罪名,都不用徐清说什么,他周围的邻居就能把他的脊梁骨给戳断了,毕竟我们的粮食都缴了,就你没缴,不骂你骂谁啊?

    听完徐清的这番故事,韩琦乐得哈哈大笑,这种办法,也就只有徐清才能用得出来了,若是让他来用,是断然不会如此无耻的,不过也因此,韩琦倒是更欣赏徐清了,这是个肯为百姓做事的人,不重用这样的人,又要重用谁呢?

    这之后徐清和韩琦又谈了好久,直到天黑徐清也没有走出这间屋子,两个人从执政心得聊到诗词歌赋,然后从诗词歌赋又聊到风花雪月,最后又聊到官场上的风气和接下来徐清该进行什么样的政策,韩琦则在一旁给出自己的意见,最后韩琦还请教起徐清对于秦凤路治理的看发来,此时徐清也喝多了,便开始洋洋洒洒的说起来了,韩琦也听得很认真,等两人总算是准备告别的时候,天边已经是又一轮金乌当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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