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府,成纪城外的大道上,徐清此时正坐在牛车中缓缓向着成纪的方向而去,此时的他刚刚才从天水县回来,那里因为下了好几场的雨,有许多地方的山丘因为缺少树木而形成了泥石流,虽然没有死人,可是许多山野小路却被这滚落下来的石头给堵住了,导致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给当地人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方便。

    当地县令得知此消息之后,立刻组织起救援队展开救援,另一方面也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徐清,希望他能来一趟,毕竟徐清此时在秦州的威望已经是一时无二了,而县令才刚刚上任,这个时候,事关生死,自然是需要徐清来镇场子的,徐清接到消息之后也是片刻不停歇,连夜做马车就到了天水县勘探灾情去了,到现在两天了这才算是有空闲回家,此时整个人倒在牛车的车厢里,眼睛闭着,已经在睡梦之中了。

    他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没有怎么睡过觉,尤其是韩琦所发来的信件和安抚使司函,要求秦州府提供兵器、粮食,还有拉货的牛马,这些东西对于徐清来说虽然有些r疼,可也没有到让他失眠的地步,毕竟秦州现在的情况,韩琦也有所了解,尽管有所好转了,可是要想达到徐清所设想的地步,那可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做到,所以在征收物资的时候,对秦州韩琦完全是用下等州的份额来征收的,而不是用上等州的份额来征收的。

    两者之间所需要付出的钱粮、物资不可同日而语,因为韩琦的帮助,所以他需要上缴的军资也就十分有限了,自然也就不需要为此而担惊受怕,而真正让他倍感压力的,则是这些物资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战争,已经迫在眉睫了,这就是韩琦的信件所告诉徐清的事实,而这个事实,让徐清有些害怕,他害怕面对战争,当然更直白点说,他就是害怕死亡,他害怕自己死,也害怕自己的妻儿死在其中,所以面对战争,他本能就有逃避的冲动,可这场战争,他逃避不了,也不由他决定,而且根据历史来看,这仗就必须要打,只有把西夏这个虎狼之国打服了,这秦凤边境才能继续安享太平,而不至于时刻担心西夏的游贼来掠夺他们的财富,残杀这里的百姓。

    只不过想是那么想,可当自己置身于其中的时候,这些大道理也就变得没有什么道理了,牺牲一代人换取下一代人的幸福,这对于国家来说,对于未来的少年人们来说,当然是一件好事,可对于当代的少年人们呢?无疑是十分残酷的。

    就像八年抗战,先烈们的牺牲让未来的中华儿女得到了长久的和平和统一的政权,可是对于生活在战争之中的英雄们来说,战争与他们,就是残酷的,就是无情的,就是妻离子散,就是家破人亡,所以在理智上,徐清很希望这仗能够快点打,可是在感性上,他却希望这一仗永远不要打。

    每每到这个时候,他就有些理解汴京的那位皇帝陛下为什么会那么的软弱了,或许他也只是跟自己一样,不想让自己的百姓活在如此残忍的时代下吧,如果是抱持着这种想法的话,那么这个皇帝,起码不能算是昏君了。

    牛车缓缓前进在大道上,大道上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与往年相比,要多上了不少,见到府衙的牛车行来,纷纷把自己的车马让到一边,至于走路的行人则是自动避让开来,让徐清的马车先走,那些骑手们在徐清牛车经过的时候,纷纷对着徐清的牛车伸手致礼,等到徐清的车架缓缓离开,他们这才踏上了自己的归途和去路。

    两边都是绿茵茵的麦田,天空则是蓝的透明,只有几朵白云飘荡在天空中,如同仙女的彩裙,婀娜多姿,随着风儿变幻出无数的形状,知了不停的在耳边叽叽喳喳,燥热的风则让人有游泳的冲动,徐清的牛车位于其中,从远处看,就像是动漫中的场景一般,美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架势牛车的驭手看着道路两旁的翠绿的农地,心情也不由好了很多,在这大西北,能看到绿色,便是一种幸运,而现在,这么大片的黄土都变成了绿地,驭手心中不由想到,等到秋天来临的时候,想必一定会是个丰年吧。

    徐清的车队行驶的很是缓慢,看着这美丽的风景,所有人都懒洋洋的,而就在这时,远处一个巨大的声音隔着遥远的距离传来,那是骑马者的声音,他的嘴中不停的喊着“驾!驾!驾!”,这让驭手不有警惕起来,他从自己的座位上半站了起来,然后用手挡住眉毛以上的位置,以此来遮蔽烈阳,向着远方看去,只见一匹快马正在向着他们的方向飞速驶来,而在那战马之上,则绑着一杆大旗,等离得近了,就能看见上面写着太平两个大字。

    牛车旁边的护卫看见这两个字,原本按在刀把上的手默默松了开来,那驭手也很快就看见了这几个字,连忙转过身去用手轻轻敲了敲车厢,徐清在车厢中本就睡得不沉,被这一敲,立马从浅眠中惊醒过来,打开车厢的门对着门外的驭手说道:“有什么事?”

    “回禀大人,太平军的人来了。”那驭手恭敬的回答道,在徐清身边久了,谁说话都会变得越来越直来直去,驭手也是如此,话一说话,便转过头去指着那战马所在的位置给徐清看,徐清放眼望去,众多百姓之中,果然有一匹战马正在向他们飞驰而来,徐清赶忙从车厢中走了出来,一旁的驭手立即给徐清让出了位子,然后架势着牛车停在了路边,徐清站在车厢外头,看着远处那太平军的人,心里忽然一紧。

    那太平军的旗子上,赫然c着三根黑色的羽毛,这在秦凤路所代表的含义只有一个,那就是安抚使司加急文书的意思,什么东西能在这个时候让韩琦紧急向整个秦凤路发出文书?

    徐清的心里一抹不安闪过,而那驾着马的士兵此时已经到了徐清的面前,一见徐清,罕见的没有下马行礼,而是直接从胸口前的盔甲中拿出了安抚使司寄来的信,对着徐清大声说道:“知府大人,西夏已在两日前,与我大宋开战,这是文书,请大人细看。”

    “什么,竟然开战了?!”听到这个消息,徐清不自觉的向后倒退了两步,仿佛眼前的士兵就是厄运本人一般,等这股本能退散之后,徐清立马走上前去从士兵的手上抢过了文书,立马打开看了起来。

    文书上的字并不是韩琦的,而下方盖的大印则是安抚使司的,并且还配有其他三位大人的大印,这三位大人分别代表着秦凤路上的其他三套行政体系,这样的一封信到底有多重,徐清很是理解,而这么有分量的一封信,韩琦却没有自己写,他当时到底有多么的匆忙,仅仅从这封信上,徐清就能够看得到。

    信中的内容其实并不复杂,只不过文字中的内容却让徐清有些不寒而栗,根据韩琦所说,此战并非由大宋挑起,而是由西夏国主所挑起的,他精确的抓住了北宋还没有准备好的契机,便将自己的二十五万军队分作三股,分别从西安州、潢州以及环州发动进攻,其中西安州为其主攻的方向,军队大约在十万左右,西夏国主李元昊也在其中,而剩下的十万则分别进攻潢州和环州,三边告急,所以韩琦便写下了这封信,转发给秦凤路所有知府以上的官员。

    看着面前的这封信,徐清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通过跟韩琦的交流,他很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西北根本还没有做好跟西夏开战的准备,从中原来的禁军最起码还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有可能抵达。

    而在物资方面则更是紧缺,若是现在便开战,单单依靠秦凤路的能力,根本就维持不了这么大的军队,旁边的永兴军路则更是不堪,那里的土地从京兆府往上,就都是荒丘沙漠,又或者是高原地带,在这种地方,步兵天然不适合作战,人口也非常稀少,大宋在这些荒凉地区的管控能力,无疑是十分差劲的,要想守住五万大军的进攻,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让他们分兵来援救秦凤,徐清的眉毛皱成了一团,这已经是一件不可奢想的事情了。

    事态的发展出乎预料,那位西夏国主的眼光也真是敏锐,正好抓在了这个大宋军队还没有准备好的时间里,便发动了进攻,利用自己骑兵的优势快速确定了自己的主动地位,根据情报所说,潢州此刻已经丢失大半,而西安州则是在苦苦支撑,至于环州,则不太清楚其中明细,不过看文书中的用字,显然安抚使司应该是不太看好的,也就说三路大军,现在李元昊全部占据了上风,这个答案,让徐清顿时紧张了起来。

    而更令他感到错愕的则是韩琦写在文书上最后的一段话,这段话的文笔与之前的所有文字明显不同,看得出来,那就是韩琦的手笔,显然这句话是韩琦写给自己的,而不是写给所有秦凤路上的官员的,在这句话中,韩琦很是明确的表示,西羌见大宋势弱,并没有和大宋一起举兵抵抗西夏,而是和西夏合流,派兵进攻大宋国土了。

    而韩琦之所以敢如此肯定,就是因为在前线的士兵已经亲眼看到了穿着羌族服饰的士兵在西夏的军队之中,如此铁证如山,再加上原本还跟他们保持密切往来的西羌族长,此刻也已经是音信全无,所以根据韩琦的判断,西夏叛变,已经是确信无疑的事情了。

    韩琦的这个判断,徐清是十分相信的,这些西羌人,本身就因为实力弱小,所以不停的在大国之间做着墙头草,是完完全全的事大主义,现在见大宋防守不力,自然就会调转枪头,重新屈服与西夏国主的y威之下,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不过这件事对于大宋来说,却是真的危险了,西羌族在平原上虽然不如党项族那般能征善战,可是在丘陵沟壑之地,西羌族却是非常厉害,他们精通于丛林作战,而在西北这块土地上,最不缺的就是丘陵和沟壑,得到了西羌族的投靠,西夏在这种地方的作战能力就会得到一个巨大的飞跃,这对于大宋的军队来说,尤其是后续那些从中原腹地赶来的军队来说,就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了。

    看完这封信,徐清心里的沉重可想而知,他拿着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身侧的士兵说道:“马将军此刻在何处,他知道这个消息了吗?”

    “禀告大人,将军已经知道了开战的消息,现在已经命令太平军集结起来,向成纪赶来,而马将军本人则在府衙之中静候大人安排。”士兵立刻回答道,他是传令官,马德明在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便也知道西夏与大宋开战的事宜,自然知道此刻情势有多么的危急,所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就把现在马德明的情况告诉给了徐清,让他来判断自己的行动。

    徐清听士兵这么说,不由点了点头,经过平叛的成长,此时的马德明相比起那个时候的他确实要成熟了很多,做起事情来,想的也更加周到了,徐清对着士兵说道:“很好,我现在就去见他,兄弟,能把你的马借给我么。”

    士兵听徐清要借他的马不由愣了愣,随后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把缰绳拉在手里交到了徐清的手中,嘴中说道:“大人,请上马。”

    “好,那我先走了,你就跟着护卫们走吧。”徐清也不气,接过缰绳就直接跳了上去,两脚放进马镫之中,胯下一用力,手中皮鞭一抽,战马一吃痛,离开撒开蹄子向前跑去,只留下一众护卫和士兵看着绝尘而去的徐清,慢慢的向着成纪走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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