蔬菜果皮等等杂物,开始向着广场的方向扔来。

    一开始,还只是零星的,到后来,却像下雨一样。

    坐着的贵族和皇族们,急忙站起躲到一边去。

    那些犯人们呢,他们自然不能动。

    所以,他们身上很快就挂满了这些杂物。

    卢西,本来还在恍惚中,但却被一个硬物砸得懵了一下。

    然后,他的神智竟恢复了过来,他呆呆地看着不断袭来的果皮和鸡蛋,不禁在嘴中喃喃道“干什么,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到后来,几乎是在嘶吼,“你们为什么这样?!我们是为了你们才这样做的!为什么?!”

    但,没有平民能听到。

    他们的声音,已经盖过了一切。

    况且,即使他们能听到,也不会停下手中的动作。

    布莱丝听着弟弟的嘶吼,却没有制止,她哭了,眼泪夹杂着蛋液流到了脸上,将她姣好的容颜变得极为狼狈。

    让沃,此时已难过到了极点。

    不是因为耶普兰的讲话带着煽动性质且避开了很多要点,而是因为他讲的,都是事实。

    耶普兰笑着,抬起头对着天空,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仿佛在享受这一刻。

    他的内心,从一片混乱,渐渐变得一片宁静。

    “啊~是了,这,就是我一直以来……都在忍受的事情~”他在心中这么想着。

    猛然间,他低下头朝向民众,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喊了一句“都给我!他妈的!把嘴闭上!!”

    他的声音,仿佛响彻了云霄一般!

    广场,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卢西那机械地低语。

    所有人,都愣住了。

    市民们、士兵们、皇族们、贵族们……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耶普兰,用从刚才到目前为止最为激动的语气高声道“你们这群瞎子!你们这群聋子!!你们这群弱智!!你们这群失去了一切行动能力的废物!!”

    市民们傻傻地听着他激动的语言,一时不知所措。

    “你们是看不到吗?听不到吗?不能思考吗?不能行动吗?你们只有一张嘴!一张用来吃饭,和在关键时刻将一切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的嘴!!”耶普兰说得连唾沫星都飞了出去,他的胸口大幅度地起伏着,仿佛在诉说着他现在有多么激动。

    “自私?!你们居然在这里谈自私?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别人这个词?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吗?不!你们知道!你们知道的很清楚!但是你们同时又因为自私将这个自知之明埋藏了起来!”

    下面有几个大臣觉得耶普兰是失态了,急忙想要走上处刑台阻止,但却被波格恩拦了下来。

    几个大臣着急地对波格恩道“快躲开波格恩将军,你看不出来吗?耶普兰他已经……”

    “他没疯。”波格恩淡淡地说。

    “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了你们一直处于这个状态,懦弱,虚伪,麻木,怨天尤人,没有作为!你们在等是吗?等能拯救你们的诸神?等能将你们脱离苦海的救星?等能将这混乱的一切终结的英雄?好啊,现在英雄出现了,一百多年来出现的唯一一群英雄,他们为了你们杀死了那个暴虐的三皇子,可你们呢,却盲目而自私地选择将他们推向刑台!!”

    让沃呆滞地看着耶普兰,他不明白,耶普兰为何要在这个场合,说这些,他是真的疯了吗?

    “是的,他们是做出了置你们于不顾的行为,但你们以为,他们是为了谁?你们以为,他们这么做非常自豪?我来告诉你们,他们的性命,确实比你们的贵重,因为他们至少还拥有灵魂!!”

    寄影在耶普兰身上的克拉赫,在这一刻感觉自己的心颤动了一下,“灵魂……么?”他突然想起了以前,蒂伯格斯建议乌列杀光人类的时候,乌列说过的一句话“你们见过圣陆上现在剩下的魔物同胞们吗?没有灵魂,如行尸走肉一般。我敢保证,如果我们如你所说去做,会变得和他们一模一样!”

    所以,真的是这样吗?如果我们对人类的态度彻底一些,就会像这些麻木的人类一样,没有灵魂?

    当时,克拉赫对乌列的话不以为然,因为他没有深究什么是没有灵魂。

    可看看下面的这些民众,他们麻木不仁、淡漠一切的样子,没有灵魂,原来是这么可悲?!

    耶普兰的怒吼,继续着“你们觉得这样的世界全是别人的错是吗?你们觉得改变这样的世界全部是别人的责任是吗?所以你们继续埋怨着天空为何总是这么阴暗!总是期待着有一个人撕开那片乌云!不要再用你的自私包裹住你的内心了,你们,就是造就了这片阴云,和这个不公的世界的人!”

    民众们,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呆滞地听着耶普兰的话,同时在内心震动着。

    很多人,已经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握着拳头,痛恨着那麻木的自己。

    有人,哭了起来。

    他们回想起了一切,回想起了自己是多么的可悲和可恶。

    海博科,依旧皱着眉头,只不过,他抬起头看向了台上的耶普兰,仿佛在重新看这个人一样。

    耶普兰,喘着粗气,看着广场周围人群的反应,平静了一点。

    然后,他继续道“不要后悔,帝国的子民们,后悔,只会将你们的罪孽放大而已,那不是帝国需要你们做的,也不是你们所爱的人需要你们做的。你们需要做的,是思考一下,然后抬起头活下去,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带着麻木的表情无视一切。”

    耶普兰走到让沃前面,看了他一眼,对着人群说“这些人,他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同时,他们也是你们中第一个站出来的人,我不是在鼓励你们和他犯一样的罪,我是要你们,带着他们的灵魂,和我一起重建帝国的辉煌!”

    说完,耶普兰又看看处刑台下面同样望着他的布莱丝,继续道“昨天,我曾和一个小姑娘讨论过‘天真’的问题,我说,我现在处于一种对于现实主义者来说极为‘天真’的状态,我不是梦想主义者,但我有梦,你们肯定也有,如果说有梦的人就是‘天真’的话,那我希望,我们都是那个‘天真’的人,而我的梦,就是你们的!你们的梦是什么?!敢说出来吗?!”

    人群,依旧安静着。

    人们互相看看,谁都不敢说话。

    但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和平和快乐……”

    然后,又一个声音响起“没有痛苦!”

    “能吃饱饭……”这句话响起的时候,却有很多人嘲笑了起来。

    “不要笑,帝国的子民们,”耶普兰正色道,“这里可是帝都,但却有人连饭都吃不饱,你们觉得这很好笑吗?!”耶普兰似是有些累了,将两只手拄在后腰上,然后说“我执政已经数十年了,在执政王这个位置上,也已经快要三年了,我为我的政绩感到可悲,因为我始终没有改变什么。”

    让沃的心中猛然一动,“原来如此,他说的需要我们为帝国恢复强盛做出贡献是这个意思!”

    “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我个人的能力,但是,同样,也是因为你们处于一种彻彻底底的无作为状态!今日,我要借用这几个罪犯、同时更是英雄的处决,来要求大家一件事,那就是,不要让他们白死,带着他们的灵魂,为你们想要的明天而活。”说完,耶普兰冲着台下一个大臣抛出了一个卷轴。

    那大臣会意,匆忙经过已经不再阻拦的波格恩,走到耶普兰身边。

    然后,他就宣读了起来“即日起,希罗斯广场东西两方各增设两个场所,东面为民谏所,一切对于帝国的建议、想法和提案都可以投入此处;西面为民检处,一切对于任何人的违法行为的检举都可以到此处进行。以上两个场所,不限身份,任何人皆可进入,同时帝国境内的各大城镇,也将在一个月之内着手增设该场所。”

    当他读完时,不管是大臣,还是贵族和皇族们,顿时都哗然。

    耶普兰此举完全没有先兆,而且很可能会触及他们的利益,因为他们中有很多人就在干着违法的勾当!

    大臣中的一个老叟急忙走了过来,站在台下对着耶普兰道“耶普兰大人,这种事情,应该和众大臣们商议一下再进行,怎么可以这么随便,我反对!”

    很快,一些人加入了他的反对行列,对着耶普兰不满道。

    耶普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又拿出一个卷轴,交给了身边的那个大臣。

    那个大臣刚打开卷轴,头上就冒出了冷汗,但他顾不上其他,缓了缓情绪读了起来“以下人员,因所犯之罪绝无可赦之理,故在此与刺杀者们同时执行‘斩首’之刑,”读到“斩首”两字时,这大臣的生意颤抖不已,“财政大臣露瑟雷伊加拉布,犯走私罪、强抢民女并私设妓院罪、私设奴隶罪!”

    下面那一开始反对的老叟,听到这里,吓得差点跳起来,但还没等他发出质疑的声音,两个狮骑军就上前将他捆了起来!

    “这是污蔑!绝对的污蔑!”老叟慌张地叫道。

    “不要急,斩你们之前,证据自然会呈现到民众们面前。”耶普兰淡淡地说。

    那老叟还待说什么,耶普兰却打断道“如果在证据拿出来前,你再发出一点声音,我就让证据晚来一点,而你早死一会儿!”

    看着耶普兰那认真的眼神,这老叟顿时咽了口唾沫闭上了嘴。

    接着,宣读的大臣们又念了一长串名字,后面都跟着令民众们惊异而愤怒的一长串罪行。

    他每念一个名字,都会令在场的那些心虚者一阵心悸。

    紫心公主伊珥蕾却不在心虚者的行列,她虽然杀过很多人,而且大部分都是违法的,里面不乏无辜者,但她居然依旧保持着冷漠的表情,不为所动。

    而耶普兰,这时候也一一将那些罪人所犯罪状的证据和证人呈现在了民众们面前。

    顿时,广场周围的民众们开始高呼起来。

    此时的人们,比刚才喊着要杀让沃他们时要激动地多。

    而那些被捆起来的大臣贵族,甚至还有几个皇族们,则不断地向耶普兰讨着饶。

    耶普兰根本不予理睬,一声令下,狮骑军们便将他们拉上了处刑台。

    在民众的高呼声中,第一批人已被斩首!

    一旁的那些贵族皇族们顿时吓得尿都出来了,但他们很快就不必再承受恐惧的痛苦了。

    因为刽子手们的动作很快,剑也很快。

    所以这些罪人,也很快就都身首分离了,而人群的情绪,也达到了沸腾。

    看着平民们亢奋的样子,和逐渐亮起来的双眼,耶普兰走到让沃身旁,问“怎么样朋友,相信我了吗?”

    让沃看着他,无奈地笑笑,说“还早着呢。”

    耶普兰道“当然,因为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我要用我剩下的时间去让你相信。”

    “你最好是让我相信,因为我会在浣冥者噩殿一直等着你,到那时,如果你依然没有博得我的信任,就有你好看~”

    耶普兰干笑了两声,过了半晌,说“走好,朋友。”

    让沃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下面那些魔导师协会的手下,他们,也同样看着他,包括卢西。

    卢西的眼睛,已经变得和他一样坚定,因为,他从耶普兰刚才所做的事情中,看到了希望。

    人活着,要有梦。

    现在,他们的梦虽然没有实现,但是他们知道已经有人会以更好的方式帮他们实现。

    所以,死,就不那么可怕了。

    两名士兵将让沃架到了审判椅上,刽子手,高高地举起了他的剑。

    广场的人群,安静了下来。

    他们注视着让沃,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他们的眼神和让沃一样坚定。

    “咚”的一声,让沃的头已落下。

    魔导师们,想要哭,但他们却都在笑着。

    之后,一个个魔导师被押上处刑台,被一一处死。

    这整个过程,人们都在默默地注视着。

    不知是谁,最先开始低下了头,为他们祈祷。

    而后,越来越多的人也加入了祈祷的行列,直到人群中所有的人,都是一样。

    这场处决,竟是如此的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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