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白象站起身,笑望向眼前这位眉心一颗红痣的俊美少年,伸手示意崔东山落座,“谁学棋谁教棋,其实并不重要。”

    这位藕花福地历史上的围棋最强手之一,有一种直觉,今天自己有可能会弈出生涯杰作。

    崔东山坐下,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弯着腰,下巴搁在膝盖上,相较于卢白象的正襟危坐,天壤之别。

    崔东山伸出手臂,手指在棋盒边沿轻轻抹过,懒洋洋道:“你尚未定段吧?”

    卢白象哑然失笑,不曾想自己在棋枰上,还有如此被人轻视的一天,只是卢白象还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而乱了心境,点头笑道:“初来驾到,确实没有定段。”

    崔东山点头道:“定段一事,按照俗世规矩,可以先与一位九段棋待诏对弈三局,三二一,棋待诏分别让新人三子、二子和一子,当然了,胜负不影响最终定段,更多是一种提携、恩荣。你卢白象的运气,可比你的棋力要强太多了。”

    真正决定新人段位的,当然还是与四五段棋手的那些平手局。

    崔东山突然抬起头,“可能你会觉得接下来你我对弈,你有机会下出巅峰局,不妨告诉你,这是你的错觉。不过你肯定不服气,那我就颠倒循序,一二三,先让一子,让你知道自己的真正斤两,如何?至于是座子制,还是空枰开局,随你挑。”

    卢白象摇头道:“不用让子,我就算输了,一样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

    崔东山伸出手指,点了点卢白象,“我就喜欢你们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盲目自负,行吧,我猜如果是让子局,你不会答应。那咱们就空枰开局,不过不猜子,就由你卢白象执黑先行。”

    卢白象笑问道:“那应当贴几目?”

    崔东山收敛了笑意,有些不耐烦,“下了再说。”

    卢白象有点随主便的意思,手边棋盒刚好是黑子,便率先开始落子。

    崔东山任由卢白象下出了《彩云谱》上名动天下的天下第一小尖,黑一三五占角,黑七守角,黑九小尖,既坚不可破,又隐隐蕴含着杀机,风雨欲来。

    崔东山不为所动,下得中规中矩,甚至都没有用上后世任何一种“不吃亏”的应对之法。

    卢白象如老僧入定,沉浸棋局其中,浑然忘我。

    崔东山却是个话痨,下棋下得漫不经心不说,还开始东扯西扯,真像是在教卢白象下棋,“其实座子制更好玩,如今流行的空枰开局当然有自己的优势,会将棋盘变得‘更大’,可棋力不够的话,在序盘用光了先贤的巧妙定式,看似花团锦簇,可一到中盘,那就是不堪入目的错进错出了,老农掏粪坑,疯狗乱咬人,臭水沟里抓泥鳅,很无聊的,能够让观棋之人看得打瞌睡。”

    “今人点评古人的座子制,比较喜欢贬低序盘,只承认中盘的逐鹿中原很精彩,其实还是讲得不太对。”

    “卢白象,你对棋形的直觉还不错,但也只是还不错了,至于棋理,就像……隋右边的亵衣,你别说摸到,连见都没见到过吧。”

    棋局大致算是刚进入中盘,絮絮叨叨的崔东山,就已经以手掌覆盖棋盒。

    卢白象抬起头,“崔先生这是做什么?”

    崔东山愣了愣,“你没看出来你已经输了?最多三十手的事情。”

    崔东山抬起手,“那就继续。”

    卢白象皱了皱眉头,继续落子。

    不可否认,卢白象下棋之时,风采卓绝,无论是伸手捻子,还是俯身落子,亦或是审视棋局,皆是风流。

    只可惜崔东山根本不看这些,甚至就连棋局,崔东山一样不太上心,落子如飞,一颗颗白子在棋盘生根之后,就百无聊赖地等待卢白象,大概这才是他一直唠叨的原因所在,实在是等待太过乏味。

    崔东山随口道:“座子棋和空枰局,其实谈不上优劣,如今棋手争这争那,说到底,还是对棋局的看法,不够深,不够广。其实彩云十局之外,原本应该还有第十一局,至于棋盘,可就不是纵横十九道而已了,太小。”

    卢白象心一紧,停顿许久,默默凝视着其实并不复杂的棋局。

    对手没有力大无穷的杀招,没有巧妙交换,没有所谓的妖刀大斜。

    就像只是干干净净,轻轻松松陪着他卢白象下了半盘棋,一直耐着性子等他认输罢了。

    卢白象心情沉重,将两颗棋子放在棋盘右下角。

    投子认输。

    崔东山打了个哈欠,“对吧,我就说不用想什么贴目不贴目的。接下来,让你一子?”

    卢白象沉声道:“崔先生让我两子,如何?”

    崔东山哈哈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不错不错,不枉我教你这一局棋。”

    卢白象苦笑无言,稳了稳心神后,开始收拾棋局,最后深呼吸一口气,开始第二局。

    崔东山依旧没有全力以赴的架势,只是早早断言,“我步步无错,自然完胜。”

    棋至中盘后,卢白象就经常需要长考。

    崔东山倒是没有任何催促,只是经常左右张望,没个正行。

    卢白象落下一子后,破天荒主动开口问道:“就只是步步无错?”

    崔东山嗯了一声,“就这样。不过我所谓的无错,可不是跟寻常的九段国手说的,你不懂,这是离地十万八千里的高深学问,如何教得会一位学塾蒙童?”

    这局棋,毕竟给卢白象拖到了收官阶段,不过仍是投子认输。

    崔东山浑然一变,来了兴致,笑问道:“第三局,咱们来点小彩头?”

    卢白象反问道:“什么彩头?”

    崔东山笑道:“我家先生与我说过,你们四人各有一句话,大致内容我已经知道,但是我也知道,你们当中,必然有人撒谎了,未必全假,应该是半真半假,照理说你卢白象的嫌疑最大,因为就属你那句话最像废话,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我如果赢了第三局,你卢白象只需要与我说,你觉得谁撒谎的可能性最大,随便说谁都行,只要你报个名字给我。”

    卢白象哭笑不得,“如此一来,还有意义吗?”

    崔东山一本正经道:“有。”

    卢白象思量片刻,摇头道:“两局足矣。”

    崔东山满脸失望道:“你的棋力在宝瓶洲捞个强九段,又不难,虽说只相当于中土神洲那边的寻常九段,可也不差了,再学些棋,多打打谱,以后在那高手如云的中土神洲弈林,都可以有你卢白象的一席之地,让你三子都不敢下?”

    卢白象犹豫了一下,好奇问道:“崔先生的棋术,在这座浩然天下,能否排进前十?”

    崔东山白眼道:“围棋只是小道,进了前十又如何?一些个阴阳家和术家的上五境修士,个个精通此道,然后呢,还不是给同境修士打得哭爹喊娘?”

    卢白象眼神炙热,“斗胆再问一句,崔先生与白帝城城主,差距有多大?”

    崔东山想了想,“差了一个执黑先行的马擂吧。”

    卢白象心境逐渐趋于平稳,笑问道:“若是让三子,我赢了,崔先生又当如何?”

    崔东山指了指那本《彩云谱》,“我就把它吃了。”

    卢白象只当是玩笑话,忍不住又问,“崔先生与那位大骊国师崔瀺,棋力又相差多少?”

    崔东山瞥了眼卢白象,没说话。

    卢白象歉意道:“是我失礼了。”

    崔东山站起身,问道:“输了两局,有何感想?”

    卢白象跟着起身,心悦诚服道:“受益匪浅,虽败犹荣。”

    崔东山摇晃着脑袋,不以为然道:“你哪有资格说后边这四个字。”

    看着崔东山的背影。

    卢白象坐回位置,开始独自复盘。

    崔东山走在廊道中,喃喃道:“魏羡,有点危险啊。”

    随即他有些自嘲,“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蓦然而笑,去敲隋右边的房门,“隋姐姐,在不在啊?我已经跟卢白象学完了棋,再跟你学学剑术呗?”

    ————

    陈平安将多宝盒放回竹箱后,独自离开栈,随便游览当地的风土人情。

    小县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文武庙,城隍庙,县衙学塾,各色店铺,应有尽有。

    坑坑洼洼的黄泥路,抽芽的柳树,鸡鸣犬吠,崭新的春联门神。

    行色匆匆做着无根买卖的外乡贩夫,奔跑的稚童,大多穿着过年时换上的新衣裳,朝气勃勃。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武庙外边,期间路过一座财神庙,相较于冷冷清清的文庙,香火旺盛。

    陈平安已经走过千百万里山水路途,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世俗老百姓,似乎尊大神而不亲,对财神庙、土地庙以及各种娘娘庙,这些神位不高的小祠庙,更为亲昵。比如这道观寺庙林立的青鸾国,居中大殿的主神,老百姓往往敬过香拜过了就拜过了,往往逗留不久,可是在一些职掌某事的神祇脚下,虔诚磕头后,会念念有词,有所祈求许愿。

    陈平安走入武庙,稀稀拉拉的香,屈指可数。

    神像为武将模样,彩绘泥塑,怀抱铁锏,狰狞怒目状,十分威严。

    此地庙祝没有露面,陈平安如今是武道五境修为,只是伤势尚未痊愈,有利有弊,有一线希望,去争一争那个虚无缥缈的最强二字。当然前提是大端王朝那个天纵奇才的曹慈,已经跻身武夫六境。第六境,关键是寻着一颗英雄胆,有点类似练气士结金丹。大体上有两种捷径,一是进入武庙,碰运气,看能否获得青睐,被赠予一份武运。

    另外一种是去往古战场遗址,与那些阴魂死而不散的战场英灵搏杀,但是颇为危险,古战场遗址,很少有单枪匹马的游荡英灵,那些灵智不曾涣散的英灵武将,麾下有着数目不等的阴兵阴将,极其难缠,那本购自倒悬山的神仙书,记载着中土神洲有一座巨大遗址,那位英灵拥有相当于练气士十二境的修为,加上相当于兵家圣人坐镇沙场,无异于一位传说中的飞升境,麾下有阴兵阴将数十万之众,相传历任龙虎山大天师在继位之前,都需要前往此地历练,甚至多过陨落的惨事发生。

    陈平安对于武庙馈赠一事,从来不抱希望,今天无非是散步到此而已,更多还是向往那些名垂青史的古战场遗址,靠着自己的一双拳头,打出个实打实的第六境。

    陈平安孤零零站在武庙大殿内,县城武庙太小,没有请香处,都是老百姓自带香火而来,陈平安觉得双手合十,好像不太适合,干脆就拱手抱拳,以武夫身份向那位武圣人致礼,然后就转身离开。

    大殿外边,春光明媚。

    陈平安跨过门槛。

    如今长生桥重建,成功炼化出第一件本命物,陈平安就等于一只脚跨入了练气士门槛。

    可这绝不是什么天大的福缘,天底下少有熊掌鱼翅兼得的好事,尤其是练气士和纯粹武夫两种身份,背道而驰,虽说不是没有人兼修,但是放眼数座天下,寥寥无几,剑气长城有些剑修,师刀房道士,还有崔瀺曾经无意间提及的几种怪胎,属于此列。之所以此举被正统视为蠢事,就在于越往后,越容易出现近乎致命的纰漏,练气士结金丹本就不易,元婴破瓶颈、灭心魔更是难上加难,佛家修行的不败金身,道家追求的无垢琉璃之躯,其实都在孜孜不倦追求“无瑕”二字,而武道修行,更是纯粹二字当头。

    一旦选择同时开辟两条路,就等于自找苦吃,很容易两头不靠,最终成就有限。

    就在陈平安右脚也要跨出门槛之际,身后荡起一阵灵气涟漪,响起一个醇厚嗓音,“仙师请留步。”

    陈平安收脚转身走回大殿内,彩绘神像荡漾起一层金光,然后从神像中走出一位身披金甲的中年武将,落在大殿内。

    这位青鸾国地方上的武圣人抱拳笑道:“此事多亏仙师的那位学生出手相助,才让我们文武两庙逃过一劫,不知仙师能否给我们一个报答的机会?仙师若有所需,只管开口,只要我们两庙力所能及,绝不敢推脱。”

    陈平安笑道:“这次出手,是我那学生一人的意思,与我没有关系,武圣人不必谢我。我这次不过是恰好路过,多有叨扰。”

    武圣人无奈道:“我倒是想要多些叨扰。”

    陈平安无言以对。

    神道香火,最是神妙。

    陈平安本就无事,干脆挑了张蒲团坐下,武圣人设下一些障眼法禁制,以防惊吓到凡人,亦是落座。

    陈平安询问了些关于文武两庙的渊源和礼制,也问了些有关文胆的事情,这个问题,夹杂在絮乱问题当中,并不突兀。

    武圣人知无不言,一一作答。

    陈平安得偿所愿,起身道谢告辞,武圣人只是送到了大殿门口,在那位年轻仙师渐行渐远后,金身本尊便返回泥塑神像当中栖息。

    一袭白衣的年轻人走在街道上,走过绿意葱葱的树木,走过趴在地上晒日头的黄狗,走过欢声笑语的孩子,年轻人喃喃自语,碎碎念叨。

    “你这个年纪,总有做不到,或是努力做了,也做不好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没关系的。”

    “可做得不好,与做错,是两回事。岁数小,犯了错不用怕,可这不是知错不改的理由。”

    “如果你有明事理的爹娘,犯了错,会打你骂你。如果上了学塾,先生夫子会拿戒尺、板子抽你的手心。小宝瓶有齐先生,有大哥李希圣。曹晴朗有爹娘,如今又上了学塾。你都没有。没关系,我来教。”

    “可怎么教才是对你最好的?跟你这么大岁数的时候,就没有人教过我。”

    那个外乡年轻人走过字写得很一般的春联,绘画粗劣的门神。

    他没有着急返回栈。

    陈平安突然想起一事,拐入一条僻静巷弄,从咫尺物玉牌当中取出一张黄纸符箓,正是住着彩衣国枯骨艳鬼的那张,在去往倒悬山的那艘桂花岛上,桂姨和金丹老剑修马致,帮着他和女鬼订立了一桩契约。只是陈平安早先吃过一位嫁衣女鬼的大苦头,对于作祟阴物之流,天生不喜,离开桂花岛到如今,就一直没有给女鬼现身的机会。

    此刻她重见天日后,一时间有些不适,站在阴影中,亭亭玉立,却又阴气森森。

    她身穿一袭衣袖宽大的华美彩衣,双手藏在袖中,但是陈平安知道,除了那张艳美的脸庞,这头女鬼的脖颈之下皆是白骨。

    她施了个万福,露出两截雪白的……枯骨手腕,姿态娇柔道:“奴婢见过主人。”

    陈平安有些难以启齿,便犹豫不决。

    签订契约之时,陈平安才得知这头女鬼真名为石柔。

    陈平安一边留心着附近是否有人路过,一边在肚子里酝酿措辞。

    她笑道:“主人可是需要奴婢做些不太干净的事情?主人无需犹豫,这本就是奴婢的本分事。”

    陈平安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要你做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勾当,你是女子,我想问些你们擅长的事情。”

    枯骨女鬼眯起眼,“哦?敢问主人,可是男女之事?”

    她笑了起来,一条枯骨手臂探出大袖,捂嘴娇笑,眼神却冰冷,“不曾想主人还有这等怪癖,倒是奴婢的福气。”

    陈平安不计较她言语中的讥讽,无奈道:“我是想问你生前,可曾嫁为人妇,相夫教子?懂不懂一些给家中孩子、晚辈立规矩的手段。”

    她一头雾水,显然陈平安的想法,让她大出意料,早年魂魄被拘在那幅画卷中,给那位老仙师做惯了为虎作伥的歹毒行径,违心作呕,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姐妹们魂飞魄散,一些可怜姐妹的魂魄,更是被那位老人以仙家术法中极为阴狠的“坐蜡之法”,点了油灯,神魂作为灯芯,一点点消融,凄惨至极,除了她,谁敢违逆?

    结果如今她换了位新主人,怎的变化如此之大?

    她松了口气,摇头道:“奴婢生前不曾嫁人,更不知晓主人所说之事。”

    陈平安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就将她收回符箓,放入咫尺物。

    符箓牢笼的幽冥之中,女鬼身形飘摇,一脸错愕,这就完事了?

    她有些幽怨,早知如此,是不是应该糊弄他一番,自己这都多久没有见过外边天地的风光了?

    便是受一些罡风吹拂似剐肉、春雷震动如刮骨的痛楚,她也是愿意的。

    陈平安走出巷子,最后在一户大门紧闭的外边台阶上,抱膝而坐,怔怔出神。

    走过穿着简陋的一家三口,孩子天真无邪,无忧无虑,妇人在那边红着眼睛,似乎有些委屈,男人便赔着笑,说着好话,手里拎着油纸包裹的长条肉。可男人越是这般殷勤,妇人越是恼火,最后干脆牵着儿子的手,快步离去,将男人晾在一边。

    男人佝偻着腰,有些疲惫,这趟陪着媳妇回娘家,几个女婿凑在了一起,有衙门当差的,有在富裕门户里家塾当先生的,当然还有他这么个庄稼汉,老丈人给了回礼,其余两个女婿都拿到了猪腿,就他只能拿个条-子肉,他自然心里窝火,可媳妇怨他,他一个男人,难道还要当着孩子的面吵架不成?说到底,还不是自个儿没出息?男人叹着气,突然发现不远处门口,蹲着个脸孔陌生的年轻人,男人便下意识直起了腰杆,对陈平安笑了笑,这才小跑向愈行愈远的妻儿。

    陈平安看着这一幕,虽然言语不通,可他本就是泥瓶巷这种穷苦地方出身,熟知市井底层的磕磕碰碰,晓得那些慢慢消磨人心的鸡毛蒜皮,所以陈平安大致猜得出来,等到那个孩子年纪再大一些,恐怕就会知道他爹娘的各自辛酸了吧,可能在学塾读书会更用功一些,可能平时笑容会少很多,可能会觉得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父亲,原来其实有些窝囊,会跟着娘亲一起嫌弃,但也有可能会在今天回家的路上,就会帮着他爹扛着那条-子肉,然后他爹娘就会和好如初,觉得日子到底是能过下去的。

    都有可能。

    ————

    裴钱在自己屋子里抄书。

    抄完了书,她就悄悄站在了门口那边,偷听着外边的动静。

    只是等了很久也没有听到脚步声。

    她就背靠屋门蹲着,看着脚尖。

    最早的时候,还没有习惯走山路,脚底满是血泡,她又不敢拿刺挑破。

    有个人便蹲在她旁边,帮她一个一个挑破,再敷上些捣烂的草药,就不疼了。

    在裴钱发呆的时候,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嗓音,问道:“今天抄书了没有?”

    裴钱立即蹦跳起来,大声喊道:“抄完啦!”

    脚步声渐渐远去,然后是隔壁轻轻的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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