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根据李丹阳的安排,见习主播们要上新闻播音观摩课。一上班,见习主播们就来到新闻演播室外等候。
    新闻演播室由直播间和播控室两部分构成,在两大区域之间由巨幅隔音玻璃分隔。外面的声音传不进去,里面的实况播出却能通过监听器听得一清二楚。
    观摩的对象是王子欣和郭小刚。相对于郭小刚来说,王子欣更是见习主播们学习的重点对象:一则她是台里的主播“一姐”;二则她出版有播音专著《新闻播音实战》,播音理论功底扎实;三则她连续两年摘得“中国新闻奖”播音类一等奖,实践经验丰富。在这些光环之下,王子欣自然要比郭小刚显得更为耀目。
    来到新闻演播室外,透过宽大的隔音幕墙,见习主播们见到了进入直播状态的王子欣和郭小刚。在见习主播们的目光中,王子欣正对着镜头聚精会神地做着播前准备:镜头里的她一会儿清浅微笑,一会儿庄重严肃,一会儿平静如水,一会儿笑容可掬——她在做着播前状态调整。
    看着王子欣那变换自如的表情,听着她那行云流水般的语流,见习主播们赞叹不已。沈嫣然也不禁为这主播一姐的播音功力而暗暗折服。
    播控室里的时间提示牌不断地跳动着,距正式播出还有一个多小时。沈嫣然和其他见习主播们一样倚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候。正等着,沈嫣然忽然感到背后被人一推,卒不及防间她一下被挤进了直播间。她的心里一慌——这是谁呀?干什么呢!还想害我挨批吗?
    果真,见沈嫣然擅入直播间,王子欣的脸一沉,冷冷喝道:“直播重地怎么未经允许就擅自进入呢?李丹阳就没让你学学台里的规矩?出去出去!”
    本来内心自责的沈嫣然正想出去,可一听王子欣如此霸道的训斥,犟脾气反而上来了——我就是不出去,看你怎么着!演播室内,她和王子欣怒目对恃,冲突一触即发。
    接到导播打来的紧急电话,李丹阳迅速赶至演播室,“怎么啦这是?都吃了呛药?”他看看沈嫣然,又看看王子欣。
    “这都是你教的好见习!违反规定擅入播音重地,干扰主播开展工作!你说,该怎么处理?”王子欣把矛头指向李丹阳。
    “好好好,怪我!是我没有提前跟你打声招呼,但观摩课是台里早就定下的,好像不需要次次向你知会吧?”
    王子欣语塞,狠狠瞪了李丹阳一眼,转身收起新闻稿,愤然走出直播间。
    李丹阳看了看时间提示器,距正式播出还有四十分钟。他沉默了一下,故作轻松地对沈嫣然说:“没事,观摩课就是让你们观看、学习和体会的。既进来了就感受一下吧!”
    沈嫣然没想到组长不仅没批评她还默许了她,心内的紧张轻松了不少。她朝门外招了招手,见习主播们一涌而入,一个个向她打出胜利的手势。
    “大家可以到主播台上去感受一下。”李丹阳提意。可提意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一个见习主播敢去。大家心里都清楚,那主播台是王子欣的专属,没经她的允许坐上去那是要挨尅的。
    就在大家跃跃欲试可又望而却步的时候,沈嫣然竟坐了上去。见习主播们惊诧不已——这沈嫣然的胆子也太野了吧?你就不怕跟王子欣的矛盾再次升级?
    就在见习主播们唏嘘不已的时候,直播间的门被推开了,王子欣出现在门口!她环抱双臂,冷冷地看着沈嫣然,眼里喷出无名怒火。直播间内鸦雀无声。
    沈嫣然却毫不在乎。她正了正衣襟,清了清嗓子,把目光投向摄像机有模有样地播起音来:观众朋友大家好!欢迎收看h市新闻联播。我是主播沈嫣然,这期节目的主要内容有……
    “哇!太帅了!太棒了!真的像个新闻主播耶!”周思晗边叫边鼓起掌来。“沈主播,你播得太好了!还真有王子欣老师的风范呢!看来,下一个新闻主播非你莫属!”
    周思晗的一番话直接刺痛了王子欣。她的脸色一变,拨开众人来到沈嫣然面前,“你这播的什么新闻?有这么播新闻的吗?”
    沈嫣然一惊,她猜到暴风雨就要来临,但执拗的她却偏偏显出不在乎的样子。她想听听王子欣怎么贬她。
    “辅导课上我已讲过,新闻播音要端庄大方,有你这样嬉皮笑脸的吗?还有,新闻播音的语速要比正常说话的语速要快,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向观众传递最多的新闻信息,可你的语流像什么?像幼儿园里讲故事的老师!有你这样的新闻主播吗?告诉你沈嫣然,万丈高楼平地起,这个主播台不是你现在能够坐得了的!下来!”王子欣说完,冷冷地逼视着沈嫣然。
    沈嫣然顿时面红耳赤。虽然她知道王子欣这是借机发泄,但她批得在题,批得有理。沈嫣然自愧不如,怏怏地从主播台上溜了下来……
    回到播音组,沈嫣然闷闷地坐着,她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施以陷害?还有那周思晗为什么当着王子欣的面妄称她是未来的新闻主播,这不是煽风点火,制造矛盾吗?
    正想着,她的电话响起,听筒里传来李丹阳冷冷的声音:你过来一下。
    一走进李丹阳的办公室,沈嫣然就觉出气氛的不对。她猜到李丹阳会就刚刚发生的事情对自己予以批评。果然,李丹阳开口就问:“今天你吃了火药吗?”
    沈嫣然不语。
    “还在为上次王子欣对你泼酒之事耿耿于怀?”
    沈嫣然依然不语。
    “你以为你现在有资本可以跟王子欣较劲吗?”
    沈嫣然低下头。
    “知道没有就好。你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夹着尾巴钻研业务、尽快提高播音主持水平。臭脾气谁没有?只有脾气没有本事那算得了什么?只会给你惹来事端!”李丹阳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还是一叶小舟,禁不起风吹雨打,不要还未扬帆就被风浪拍死在沙滩上!”
    沈嫣然仰起头,露出一幅憋屈而服输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沈嫣然像往常一样边啃面包边匆匆往台里赶。路上,她接到秦佳茗的电话,“喂,嫣然,你疯了?办公室因为你都炸锅了!”
    沈嫣然一愣,“怎么啦?”
    “来了你就知道了,快点!”秦佳茗匆匆挂掉了电话。
    赶到办公室,沈嫣然见主播们正围着她和王子欣的办公区“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什么。拨开人群一看,她傻眼了——只见王子欣的办公桌上插着一面纸作的小红旗,红旗上打印着一封措词极端的《挑战书》:
    王子欣,现在我不想再称你为老师,因为你不配!你以为“播音一姐”的称号是固定在你身上的吗?哼,你也太自信了!你以为新闻主播台是你自家的吗?哼,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你只不过是个过而已。“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道理你该懂吧?早晚有一天我会取代你,成为新一代新闻主播!挑战人:沈嫣然。
    沈嫣然正把那面小红旗拿在手里细看,王子欣走进了播音组,沈嫣然急忙将那栽赃惹祸的小红旗扔到地上。王子欣觉着奇怪,伏身捡起,匆匆一扫,脸色大变。
    “哼,沈嫣然,本事见长呀!第一关广告配音考核还未开始,你就向本人发来战书。哼,这是什么战书,完全是挑衅书!这里面说的都是什么话?这不是泼妇骂街吗?告诉你,你如果在台里的五大考核中顺利过关你才有资格跟我对仗,现在你还没有资格!”王子欣说着,将那面小红旗往沈嫣然桌上一撂,轻蔑地挤出四个字:“自不量力!”
    沈嫣然懵了:陷害!赤裸裸的陷害!自己必须跟王子欣说清楚,那旗不是她插的,那挑衅书不是她写的!
    她转过身,朝向王子欣,“王老师。”她违心地叫道,“那旗不是我插的,那挑战书也不是我写的……”
    “不用解释!”王子欣打断了她的话,“怎么?后悔了?在我进门之前那旗明明就在你的手上!敢做就要敢当!看你跟我狡辩的时候理直气壮、咄咄逼人,怎么现在变熊了?”
    “真的不是我写的,在位的主播都可见证,我刚刚才走进办公室。”
    “哦?不对吧?原来你不是早早就到了吗?今天怎么会迟到呢?不要自圆其说!”王子欣说完愤然转过身去,晾给沈嫣然一个后背。
    沈嫣然看着桌上插着的小红旗突然笑了:好吧!既然这事硬摊到我的身上我也不怕,不就是一面小红旗吗?扛着!
    忙碌让沈嫣然忘了小红旗的事。学习、试播、观摩、测试,一天就这样很快过去。下班时分,她的手机微信一亮,陈梦萦发来一条信息:地下室上车,出去兜风散心!
    读到这条信息,沈嫣然的心里一暖:解吾愁者,陈梦萦也。
    匆匆来到地下停车场,沈嫣然才发现肖波也在车里。“怎么?好像不高兴?”肖波问。
    “她呀,今天遭人嫁祸了。”陈梦萦说。
    “怎么回事?”
    “有人冒充她的名义,给我们主播一姐写了一封极为蔑视、极富挑战的信,硬是在她的面前为她树了一个强大的对手。”
    “是的,我已被人推入一个无形的陷阱,陷阱里只有我和一头饥饿的狮子!”沈嫣然无奈地笑了笑。
    “你这比喻不对。应该说你被人抬着扔进了一个拳击场。你的对手是国际拳王,而你却是一个不懂拳击的弱女子。”陈梦萦从副驾扭过头问:“你说是不是?”
    “你这比喻太贴切了。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被动应战呀!”陈梦萦说,“咱不挑事也不怕事。事既然出了就不要怕。对手打我,能躲就躲,在躲避中向对方学习,摔打摔打,教训有了,经验有了,自己就成长了。不要怕,不是有我陪着你吗?”
    红色宝马穿过喧嚣的城区驶入一片开阔的水乡。这里邻海,湖泊众多,白鹭展翅,小舟穿梭,一幅宁静的山水画呈现在眼前。
    “感觉怎么样?”肖波指着眼前这幅山水画问。
    “妙极妙极!”沈嫣然赞叹道。置身于如此美丽的画卷之中,沈嫣然情绪大好。
    可陈梦萦想的却没这么简单,她问肖波:“你们众大集团想在这片土地上做文章?”
    肖波笑笑,“是的。现在的房地产业投资风险太大,我们公司决定转换思路,向全域旅游进军。现在的城里人压力太大,都需要一个释放压力的地方,我们就是要为城里人打造一个休闲娱乐的后花园。你们看,这片土地共有五千余亩,因为长年浸水不生作物,再加上生活污水的暗渠排放,这里的水质并不好,曾经有人在这里搞过养殖,但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
    “所以你们想低价拿下这块地,再以环保改造、污水处理、绿化美化为由争取政府补贴,对不对?”陈梦萦接过肖波的话问道。
    “对极了!国家对环保工程都是予以支持的。我们的目标是,通过两到三年的改造,把这里打造成全国第三、h市第一的湿地公园!”
    见肖波大谈规划、畅谈未来,沈嫣然感到莫名其妙——这肖波不是刚从英国回来吗?而且从微信签名上来看,就是一个破落的传媒生,怎么搞起城市规划来?他不会故意在女生面前故弄玄虚、夸夸其谈吧?
    “喂,肖波,你是干嘛的?怎么想整出这么大的动静?众大集团跟你是什么关系?”沈嫣然问。
    肖波神秘地一笑,“打工呗!”
    听他这么解释,陈梦萦淡淡一笑,“他呀,可是一个高级打工仔!”
    “我觉得这更该肯定。作为打工人员,能这么用心的替公司谋划,这是公司的幸事。”沈嫣然说着,面向肖波,“你的规划很有远见,很有眼光。我要是老板,第一个让你的规划落地!”沈嫣然仰着脸赞赏地看着肖波。落日的余辉映在她的脸上分外妖娆。
    “走,前边看看。”肖波说着在前面引路,“拐过这片丛林前边有座木屋,有个独身的阿姨住在那里。”
    “你怎么知道,来过?”沈嫣然问。
    “必须来过。在前期考察阶段我天天来。那位阿姨的木屋位于规划区内,将来面临拆迁,我来找过几回。”
    拐过一道弯,跨过一道小木桥,一座漂亮的小木屋呈现在眼前。
    “阿姨,我又来了。”肖波热情地打着招呼。
    “来了好!来了好!我一个人正闷得慌呢!”话音未落,从小木屋里走出一位五十来岁的阿姨。沈嫣然一见,愣住了——这不是那天晚上挽着胡副台长的漂亮阿姨吗?
    小坐了一会儿,肖波正要告辞,门外传来苏晓宇的声音,“妈,我和佳茗回来了!”一听这声,陈梦萦和沈嫣然的眼睛都瞪大了——秦佳茗,苏晓宇,是你们?
    晚餐自然是要留下来吃的。厨房里,三个女孩做着饭菜。秦佳茗告诉沈嫣然和陈梦萦,苏晓宇的妈妈患有抑郁症,近段时间肖波天天上门陪她,逗她开心,陪她聊天,目前状态不错。
    随后,她们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移到那面蹊跷的小红旗上。秦佳茗回忆说,“当我走进播音组的时候,组里只有周思晗和韩笑,当时,周思晗在做着卫生。见到她时我感到有些奇怪,因为她从来不做卫生。也不知为何,见到我时周思晗很慌很乱,她手里的抹布都掉到了地上。”
    “说到这儿,我也感到蹊跷。因为我走进培训室的时候发现韩笑也非常紧张。她看到我后迅速将手中的一沓什么东西塞进包里。”陈梦萦也回忆道。
    这时,沈嫣然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彭春生。她走到屋外去接。“喂,干嘛?”她问。
    “沈嫣然,关于今天那面小红旗的事我想给你一个参考。”彭春生说。
    “哦?说说看。”
    “我分析会不会是陈梦萦。因为你动了她的奶酪。”
    “奶酪?什么奶酪?开玩笑!”
    “那奶酪就是肖波。”
    沈嫣然笑了,“跟肖波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呀。你还记得那晚你跟肖波偶然相逢时的情景吗?那晚你跟肖波那么亲热,当时我就发现陈梦萦的脸色和眼神不对。她跟肖波是什么关系你弄明白了吗?”彭春生提醒道。
    想起这一茬,沈嫣然的心里不免打上了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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