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就是宰相的马车,看着就结实舒坦,白阳也不打算委屈自己,一剑将捆马柱子砍断,抽了缰绳就坐在板上招呼他们上来。
    青藤将赵元淳塞进了马车厢,和白阳一起坐在车夫位上。
    “驾!”白阳一声喝,两匹马儿就跑起来。
    宰相家的马着实不错,跑起来虎虎生风。配着山顶上凛冽的寒风,像是给人浑身上下扎满了银针。
    这铺天盖地的妖风…青藤觉得此刻她只有带着面具的脸是热的了,遂她哆哆嗦嗦的蜷起身子,把脑袋埋膝盖里不坑声。。
    “唉?我就纳闷了。”白阳撇了她一眼,“我刚才就想问你了,你这外头的大棉袄去哪儿了?”
    青藤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丢了。”
    “那你暗器怎么都没丢啊?”白阳又挥了一鞭子,“这么牛呢?你暗器还都认主啊?丢了都自动飞回来,还给你戴的整整齐齐。”
    青藤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幸好带着鬼面具,只能看到她冻的起鸡皮疙瘩的脖子。
    “…在我身上,大侠他给我穿了。”车厢里钻出赵元淳蓬头垢面的脑袋,他没有内力,现下冻的要死,只敢钻出个头来,用手把帘幕抠紧不让风灌进来。
    “还用你说!我早看见你穿他棉袄了!”白阳瞪了赵元淳一眼,“就你穿着这衣服那样儿,啊?衣摆都快吊到膝盖了,你还好意思穿!”
    这大老爷们的,还要靠穿女孩子的衣服取暖,白阳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他。
    赵元淳被他说的面色泛红,“此乃…此乃大侠的权宜之计…”
    “唷!装大侠啊?”白阳拿手指头戳青藤的脑袋,阴阳怪气的说道,“大侠好当吗?啊?瞧瞧你冻成这副德行!”
    “我这不是怕他冻死…”青藤差点被他戳下马车去,拍开他的手狡辩。
    “我看他还没冻死,你就被蠢死了!”白阳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还不滚进车厢里去!”
    青藤没进去,赵元淳倒是“嗖”的一下钻了回去。
    青藤被他的大嗓吓了一跳,但还是厚着脸皮淅淅索索的往他身边靠,“我不进去。”
    进去了被赵元淳发现她是谁怎么办,传扬出去,那她以后还怎么金盆洗手啊。
    “你硬气!行了吧!”白阳脱下外头的棉袄劈头盖脸的扔到青藤脸上,“一天到晚拖我后腿。”
    青藤眼疾手快的抱住他丢来的棉袄盖在身上,傻笑着像个鹌鹑似的就露出个后脑勺,“说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呢!”说起这茬白阳真是气的心肝儿脑门儿一起疼,“你不是带他跑了!耍我呢?把我丢在哪儿和崇明老儿打架,带着他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
    “嘿嘿……”青藤不好意思的抓后脑勺,“我这不是想让他和他娘一起跑,哪知道是他娘要杀他……”
    “你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啊?救一个不够还救一双?”救赵元淳就已经很不错了,还带上他娘?白阳都要气的翻白眼了,“全世界都靠你拯救了,哎?你还当什么杀手,出家去呀。主子给你钱都没见你这么勤快。”
    “我这不是觉得他人好。”青藤有些狗腿的接过白阳手里的缰绳,喝了一声“驾”开始管起马车。
    “人好能当饭吃?”见她讨好自己,白阳也不再骂她,好歹后头车厢里还坐着外人,不好不给她留面子,“你下次在多管闲事我可不管你。”
    语罢,白阳傲娇的别开脸去。青藤挪了一半的棉袄盖住他的腿,他才缓和了脸色靠坐过来一些,好互相取暖。
    白阳总是嘴上说着不管她,见她犯蠢又每次不高兴她吃亏,帮她擦了一次又一次的屁股。青藤在面具下的脸笑了起来,他们可是患难与共的伙伴啊。
    马车行至山下,已是月幕西陲。身边没了影影重重的树林,一下便能分清无人跟踪自己。
    白阳挑了帘子问赵元淳,“你作何打算?”
    之前从山上下来的路上,赵元淳便一直都在拷问自己,他能做什么?孤身一人,又毫不重要,活着真的还有意义吗?
    但他一想到整个死无全尸的侯府,他又开始畏惧了,他不想死,甚至是他不敢死,他看到那些被碎尸万段的尸体就害怕……
    他颤抖着,死死攥紧胸口的护身。他要活着,要长命百岁的活着。不然便罔顾了含辛茹苦,一力支撑的祖父。不然便辜负了为自己挡剑的父亲,不然便辜负了三番五次救自己的青魔…
    说他贪生怕死也好,说他懦弱胆小也罢。他不想死,也不想复仇,他只想自己好好的活着,不是为家族而活,不是为利益而活,单单只是为自己,重新活一次……
    “带我去渡口吧……”赵元淳挤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我打算去甘笛亚国的占城。那里还有我祖父的一些基业。”
    “也好。”白阳放下了帘子,“到一个新的国家,才能真的重新开始。”
    马车依旧向前驶着,破开冬日凌晨浓重的雾,青藤和白阳还有行李和马匹留在酒楼,遂他们还是先回到了店里。
    青藤拿了行李下来,白阳则去后头牵来了两个人的千里马。
    青藤见赵元淳还缩在车厢里,就从外头敲了敲车框,“你会骑马吗?”
    “会一点。”赵元淳刚从车厢里探出脑袋,就见白阳抽出腰间软剑,一刀将拴在马上的车驾砍断。
    车厢没了支撑“轰隆”倒地,赵元淳一个踉跄狼狈的从里面滚了出来。
    白阳恶趣味的嘲笑起来,“不想被他们抓回去就赶紧上马。”
    赵元淳也好脾气的没有怨言,毕竟高手几乎都是有怪癖的。他看了青藤的面具一眼,不甚利落的爬上马匹。
    青藤和白阳见他稳坐在马背上,确有几分会骑的样子,便飞身上马,一路驾着马出城了。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三人出了城跑在驰道上,不一会儿便到了渡口。
    此时的渡口芦苇凋残,木筏散乱,仅有一条船头挂着昏黄的灯,示意接。
    青藤带着鬼面,在雾天将船家吓了个半死。待见到青藤没有恶意后,也不敢多赚她钱,报了个合理的价格,同意一船只带赵元淳一人去一趟甘笛亚国。
    白阳牵着两匹马站在远处,看青藤从怀里掏出了她最后剩下的那点碎银摇了摇头。
    真不知道这个没用的富家公子有什么地方吸引青藤了,竟然让她愿意卖命又花钱。
    青藤知道此刻的赵元淳身无分文,遂将整个钱袋子都塞到了赵元淳手里。
    “一路顺风。”
    “谢谢…”赵元淳低垂下脑袋没有拒绝,额角蓬乱的头发让他此刻显得异常狼狈落魄。
    他粘满烟灰血渍的脸上,难得还有一双清亮的眸子,此刻含着冬日水雾,期待的望向她。“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青藤犹豫了半响,心想他也不知自己是男是女,此别之后更是天各一方,就张开了怀抱。
    赵元淳咧开嘴开心的将青藤整个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只着了单衣单薄的肩膀上,像是有了寄托,顷刻间泪如雨下,“希望你…长命百岁。”
    青藤一愣,不由想起从前那个始终白衣飘飘,恬适温柔的富家公子,执着的要将他的铃铛送给自己,那时候他说的,是“希望你一帆风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活下去”在赵元淳的心里变得最为重要。
    “你也是。”青藤双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静的等他哭完。
    许是赵元淳还记得祖父的教诲,男儿有泪不轻弹。稍过一会儿,他便放开了青藤,拿袖子擦干了眼泪。像是要一股作气一般,他头也不回的上了船。
    船家吆喝一声,用竹竿将舟推离河岸,一深一浅的划向远方。
    “这下你满意了吧。”白阳牵着两个人的马走到青藤身侧,青藤的那匹小棕马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脖子。
    青藤抬手圈住小棕马的脖子,笑嘻嘻的点头,“走吧,回去找主上拿钱。”
    说起此番回去可以拿到五十金,白阳也肆意的笑起来,翻身上了马,“要不要先去给你买身衣服,大冬天的冷不冷。”
    “冷呀!要逞英雄没办法呀。”没了外人在,青藤也用不着好面子冻在那里了,她掏出布包裹里的披风,卷在身上喝了声,“驾!”
    “那去买一身漂亮行头?”白阳摘下了破碎的面具,挑着眉摸下巴,上下打量青藤。“打扮打扮再回去领钱?”
    “买什么,现在我是真的身无分文了。”青藤还带着獠牙鬼面,委屈的话说出来瓮声瓮气的。
    “唉~这有什么,你杨哥哥送你一身。”白阳大气的一挥手,一挥马鞭追上青藤。
    远在河面浓雾里的赵元淳立于舟尾,看着渐行渐远的鬼面具,捏住挂在胸口的平安符呢喃,“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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