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叙接过抹额,绑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好好照顾他。”申屠叙背起马刀转身,“告诉他,我不久就回来…”
    那日的日头很烈,白晃晃的照的他睁不开眼……一如现在,他努力睁大眼,也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世界。
    他抬手抹向自己的脖子,一道细小的伤口里潺潺涌出鲜血。
    无声无息,亦源源不绝。
    他捂着的鲜血让他觉得有些粘稠,还有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申屠叙高大结实的身体直挺挺的倒下,压碎些许屋顶的瓦砾。
    他想抬起粗糙的手阻挡灼日,却不经意间摩擦到了抹额。
    他坚毅的脸上隐约浮现几分落寞与不舍,大口呼吸着呢喃,“瑞儿…是我食言了……没能去…接你……”
    立在他身后的青藤,站立着俯视他。
    他黝黑的五官棱角分明,扎结的肌肉孔武有力,如此有朝气的身体,此刻却微弱的喘息,像是一条溺水的鱼…
    人的生命还真是脆弱啊……
    青藤举起手中的回春,面无表情的斩下去。
    叮叮叮!
    一排密集的银针朝站立的青藤射来,青藤一手持刀,另一手摸出一把回旋镖,往那一甩。
    随后轻巧的飞身后退,打落了一地的碎银针。
    “师傅!”
    宋瑞双目通红,直愣愣的跑向申屠叙。
    但此刻的申屠叙已没有了气息,一身黑衣的他躺在鲜红的血泊里,竟有一丝宁和。
    “你居然杀了他!都说了不关他的事了!”
    宋瑞张牙舞爪的冲青藤嘶吼,小小的身体抱着已经没有气息的申屠叙。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意气用事。此刻的他不是应该逃跑吗?还冲出来骂人做什么。
    岂不是摆明了找死。白阳无奈的摇头。
    “那又怎么样。”青藤冷漠的收刀回鞘,“关我什么事,杀他只是我的任务。”
    “你这个人渣!冷血!杀人魔!!!”
    宋瑞愤怒的冲过去,运起内力,一枚枚细小的银针在他掌心握成一束。
    “我要杀了你!”
    他魔怔了般疯狂的向青藤扔去银针,却在她转身腾挪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沾不到。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他大声的哭喊着,眼泪鼻涕流下都全然不顾,张牙舞爪的要接近青藤和她同归于尽。
    青藤云淡风轻的置出三把飞刀。
    宋瑞却依旧横冲直撞,三把飞刀深深的没入他的肋骨,穿刺他的内脏。
    他咳出一口血,依旧疯狂的前进。
    “青魔,你这个魔鬼!你就是为了被人利用而生!渣子,你更本不配杀人!所有被你杀害的人都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这个卑鄙无耻,自私自利的小人!”
    “闭嘴。”
    青藤被他说的窝火,抬起右手袖子里的弩,对着他的肩膀就是一箭。
    弩的威力巨大,宋瑞整个肩胛骨被它洞穿,被迫着整个人向后退了几步。
    “你以为我怕你吗?”宋瑞嘲讽的骂道,“我一点都不怕你,你就是个靠武器装备自己的可怜虫!”
    “闭嘴!”
    青藤又射去两箭,洞穿它的膝盖,让宋瑞不得不跪下来。
    “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懂!就晓得杀人!”
    宋瑞跪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青藤嘲笑。
    “你这样的人,迟早会下地狱,被野兽分食,被万箭穿心,被滚刀山,下油锅!”
    宋瑞满脸鲜血,却依旧恶毒的诅咒着她。
    青藤腾的冲向宋瑞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的说道。
    “我是就晓得杀人,那又怎样。你打得过我吗?杀的了我吗?”
    说到此处,青藤疯狂的涌起全身的内力,刺喇的鼓风声在她的衣裾间翻飞而起。
    “嘴巴这么厉害,还不是眼睁睁看着我杀掉你重要的人。”
    “我可怜?没能力的人才最可怜!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谁厉害,谁就活到最后!”
    青藤双目通红,脸上狰狞的笑着。
    “不甘心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心怀正义有什么用?你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宋瑞不服输的挣扎着要伸手去掐青藤的脖子,却被青藤拔出的飞刀插入肩膀,钉死在泥地里。
    青藤拔出腰间的弯刀,想给这个聒噪的小孩一个痛快。
    “你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
    鼻青脸肿的宋瑞,嘴里含糊的吐着鲜血口水的混杂物,目含怨恨而又同情。
    “可怜,真可怜……”
    他的呢喃像是一场梦魇,搅的青藤目光呆滞起来…
    我们只是主上手里的一把刀,刀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感情。只要锋利,一往无前就可以了。
    靖舒喝的酩汀大醉,还依旧在呢喃的话,久久回荡在青藤的脑海里。
    青藤掐着宋瑞的脖子,再次举起手中的弯刀。暴涨的内力形成尖锐的飓风,凌乱划破宋瑞的脖子,沁出一颗颗血珠,缓缓滴落。
    一如靖舒从眼角滑落的泪珠…
    真的对吗?
    “青藤!”
    白阳惊恐的大喝猛然炸响在青藤的脑海里,她周遭的内力忽然一滞,随后内力如潮水般疯狂退去。
    青藤身体一软失去意识,白阳焦急的飞身上前定住她身上的几大穴,连半死不活的宋瑞都顾不上,抱着青藤飞身离开了。
    宋瑞目送他们离开的背影,喘息挣扎着起身,将身上武器拔掉。
    许是上天悲悯他,此时的天空阴沉的快要掉下来,慢慢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冰冷的雨水将他的碎发濡湿,渐渐冲淡了申屠叙流着鲜血的伤口。
    宋瑞艰难的爬过去想要将申屠叙的尸体背在背上,但他连自己都走不了,又如何能将高大的申屠叙带走。
    他只得咬了牙将申屠叙挪到无人住的柴房里,摸出申屠叙身上的银两先去治伤。
    那个杀了师傅的人…他定要报仇,让那个人不得好死!
    这个世上申屠叙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事,只有陈睿,这个阴险小人始终都不放过他。
    “陈睿,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宋瑞无辜的双眼里载满仇恨,拖着残破的身躯隐入苍茫的雨幕里。
    白阳抱着青藤穿梭在雨雾里,眉头紧皱。她刚刚那个呆滞的眼神……怕是她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照理来说青藤的武学天赋惊人,自身内力压制失心丸二十几年没什么问题,炙奴他们到底做了什么,让青藤本还好好的身体突然崩溃。
    白阳将青藤带到了一间酒楼,扶着她躺在床上,给她吃下一颗清心丸。
    清心丸本是给炙奴这样服下控心丸的半傀儡服用的,效果是在炙奴不受控制的时候让他回到自己原本的理智。
    他不知道这个药丸给青藤服下有没有用,但眼下他手里只有这个药丸,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呆子,呆子你醒醒。”
    白阳感受到她的气息正在慢慢回稳,忍不住摇她的肩膀。
    “住…住手…”青藤悠悠转醒,右手锤着自己的胸口,想把里头闷住的气锤散,“你再摇,我都要吐了。”
    白阳慌张的放开手,颤微微的去摸她额头,“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青藤脸色苍白,她盘腿坐起来运气调息,“好像…好像是炙奴…他开始崩坏了……”
    炙奴一旦彻底开始崩坏,就会不受任何控制。就连吞下失心丸的青藤也控制不了。只能等到炙奴将体内所有功力挥霍一空,才会枯竭而亡。
    白阳脸色也是一白,“他不是和乐芙出去了……”
    正是他们两个出去了才好。青藤担忧的望向窗外,若是被小王爷知道炙奴开始崩坏了,定然不会再想法子救他,一准要派人过去将他除掉。
    不然依照炙奴的破坏力,准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到时候抽丝剥茧,小王爷的计划就一败涂地了。
    “你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吗?”
    青藤不太管其他几人的任务,向来都不知道其他几人的行踪。但她这次打算先过去寻炙奴,把这里的烂摊子留给白阳。
    虽然他并不能阻止炙奴的崩坏,但她可以输送给他一部份内力,让他延迟崩坏。
    到时候可以再慢慢想办法,总比被小王爷知道蹊跷立马下杀手要好。
    “去窠琅谷采摘药草了。”白阳也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得去看一看才行。但绝对不是此刻。
    白阳拉住青藤摇头,“此时你不能去,你去了反而引起主上的注意,速将这里的事办完,我再同你一起去。”
    青藤也觉得自己此时赶去窠琅谷无济于事,内力几乎被倾泻一空,要修养几日才能恢复。
    但青藤总觉得他们好像忘了什么。
    “申屠叙和宋瑞呢!”
    青藤猛的抬头,后脑勺刚好磕在白阳的下巴上。
    白阳吃痛的捂住自己的下颚,眼里都痛出了水花,“应该还在那里,宋瑞都动不了了……”
    动不了归动不了,但他还没死啊!
    青藤急匆匆的出门,等他们二人赶到现场,早已没有了申屠叙和宋瑞等身影。
    就连地面上的血迹,也被冲刷的很淡薄。
    “这要如何是好,两个人都不见了。”
    青藤无措的望向白阳,白阳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往空中一撒,原本渗透过血的地方泛出盈盈的亮光。
    “往这走。”
    白阳示意青藤跟上,在路上边走边撒,直到在一个柴房门口停住。
    柴房地底已经渗透出血来,青藤将上面的柴和挑开,露出了被埋在下面的申屠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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