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灵山回来后,颜七夕便一直住在叶府。那日她同叶离才求了平安,正顺着十七说的路,找到了那几竿竹子,便看见十七走了来,且走得很急。
    她们竟不知道,十七也是这样急性子的人,等不及她们,便已经来找他们。当然,又或许是十七依旧放心不下她们,怕她们迷了路了。不论何种,十七的样子很是着急便是了。
    等十七走到跟前,叶离便问道:“你这是在怕我们找不着路?”十七伸出手来,一左一右拉住叶离同七夕的手臂,拽着两个人向回走。十七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现在下山,回府。有大麻烦了。”
    叶离原本还想要打趣十七的心,这一刻没得干干净净,颜七夕更是被十七的模样惊住了,不仅不敢说话,还有些哆嗦。
    等到回了叶府,进了后院,十七的神色才放松下来。
    叶离替十七斟了茶,又给颜七夕倒了一杯桃花露,问道:“十七,究竟出什么事了?”
    十七举起茶杯,又轻轻放下。沉默了良久后,终于开口:“后山清泉处,有邪冥幽刹的人。”
    “什么?”
    十七伸出手指,在茶杯里点了点,弹开之后,落下了零零洒洒的光点。“邪冥幽刹,我族的宿敌。邪冥中的人,修得是至邪至恶的术法,为了修为,再坏的事,也做的出来。我族从前与他们,多有争斗,过节传了几代。”
    颜七夕捧着杯子,小心翼翼地问:“斗争?”
    “邪冥中人,想占我族地,打过几场,都未能得逞。”
    “如此……”叶离说道:“是他们来找你寻仇了?”
    十七摇摇头:“不是。我们两族的过节,在……”十七顿了顿,眼神有些扑朔:“在三百年前,就已经算了结了。他们不会是来寻仇,但出现在此地,也绝非小可。”
    “三百年!”颜七夕惊得瞪大了眼睛。叶离素来知道十七年纪大,可心里也有些吃惊,三百年就这样被十七轻描淡写地说出来,那么,她究竟是多大年岁了。
    叶离不想问,十七也不会说。
    “年岁不过是须臾繁杂的事情,不必吃惊。只是这几日,你们凡事多加小心。我呆在叶府,恐会累及你们,这几日若见不着我,也不必担忧,我去灵山守上几日,看看可否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你便在叶府,我也不怕被殃及,何况那人未见得打得过你。”
    听着叶离的话,十七倒是有些放心。阿离这样聪颖的人,也看不出自己受了些小伤,看来自己伪装得极好。
    与那人虽是简单过了两招,可是高下明了,十七打不过她。若不是虚张声势,面上云淡风轻,暗地里使了全力,与那人速战速决,而是真的再交手几招,怕是会伤的更重。知晓自己受伤,必会惹得阿离七夕慌乱,便假装无碍,现下看来,这个无虞的样子,倒是装得很好。
    十七不再多话,好几日不见了人影,叶离心里也觉不安,便留着颜七夕住在叶府。一住,便住到了卫国使团来肃和城。
    原本父亲已经回来,就想要回家,可叶离说着隔日便是宴请来使的宴会,便留下了颜七夕,届时一起见一见宛清。颜七夕心中自然也是想要留下,可心里想着之前去谢府平白闹出的风波已经够大了,若此次再失礼殿前,便是拿性命开玩笑的事了,故而不愿答应。
    叶离听她推拒,心里也仍愧疚着累她受辱一事,也不再强求,只是问她可有话带给宛清,若有,自己可以代劳。颜七夕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便有劳阿离,替我问宛清安好不安好了。”
    叶离笑着应承,遣人送了颜七夕回府。
    隔日叶离早早随叶丞相进了宫,倒是让叶丞相也颇为吃惊,不晓得叶离何时如此乖顺了。宴席未开,叶丞相去了昭阳殿拜见越王,且同众臣议事。临去前嘱咐叶离,待在合阳殿候着也好,实在坐不住,去御花园走走也好,只是莫要胡闹,也莫要再跌落太液池了。叶离规规矩矩地应下,扭头便寻了小路,要溜进东宫。
    东宫看着有些冷清,听说是太子不喜欢人多的缘故。宛清加入东宫时,中宫王后遣了十二个婢子来东宫侍奉,宛清也不习惯,拜谢了王后关怀,留下了两个,剩下的都遣走了。这些是宛清先前来瞧叶离逗趣讲给叶离的。
    宛清的习性,叶离一向是知道的。至于太子,叶离觉得,他大概是记恨曾经宫中宫人撞见了他同兰芷的私情,又议论纷纷,间接害了他和兰芷,故而对宫里的宫人,都不喜欢。叶离这样揣测,是很不妥当,可太子原本也就惹得叶离讨厌。
    按说东宫也该是个宫规森严,看守有力的地方,可叶离那样笨拙地躲躲藏藏地走,竟是看不见几个宫人。原本担心自己溜进东宫会给宛清带来麻烦,一路都躲躲藏藏,可这样看来,倒是没什么必要了。叶离进宋宛清宫门的时候,宋宛清正在梳妆,两个宫人在旁边侍候着,应当就是宛清留下的那两个。
    两个宫人还未发觉有人闯进来,宋宛清倒是先从铜镜里瞧见了叶离。一见叶离,便止住宫人梳妆的手,只说觉得不错了,轻轻摆手,两人便都退下了。
    等到宫人退出去,叶离才走了进去,宋宛清站起来去牵过叶离:“我知你今日会来,可不知这样早。”
    “心中记挂你,来得便早了。”
    “你胆子倒是大,自己跑来了东宫。”
    “群臣都在昭阳殿议事,我知此刻东宫只有你,才敢来的。”
    宋宛清牵着叶离在桌前坐下,四处看了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今日需得赴宴,忙不过来,便也没有沏茶,你且这样坐坐,等些时候去合阳殿喝茶。”
    “无妨。只是虽说忙,宫中宫人连沏茶的工夫都没有么?”
    “沏茶我习惯了自己来,何况本就是修身养性的事,宫人急着做,倒做不好。”
    “你素来考虑周到。”叶离问道:“只是宫中何至如此冷清?”
    宋宛清低下头,又抬头笑笑:“宫中没有什么繁杂的事,也用不着那样多的宫人,我习惯自己做事了,身边人多,反而妨碍了。何况殿下喜静,清净也好。”
    “你记挂顾昭,他未见得也记挂你。”
    “阿离!”宋宛清皱着眉:“这儿是东宫,不可直呼殿下名讳。哪怕是宫中没有什么宫人,也得小心隔墙有耳。”
    “我明白……嗯,七夕问你安否?”
    “安好。她呢?”
    “她还好。”
    “嗯,那便好。”宋宛清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盒子来,从里头取出一个锦帕包住的东西,递给叶离:“这是我前些时候得的镯子,王上赏赐的玩意儿里带着的,说是刨的霍山的玉做的。你替我带给七夕,可好?”
    叶离接过镯子,问道:“怎么想起了送这个给她?”
    宋宛清似乎在想怎么说才好,又像是觉得直说也没什么:“我虽不爱出东宫,可每日向王后请安的礼数是少不了的。前几日请安的时候,碰巧温景公主也在。”
    不必宋宛清说完,叶离心中便已经明了了。身份尊贵的公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说些心里不痛快的事,抱怨两句,也是无可厚非的。至于前两日有什么能让顾暶不开心的,除了谢府那一件,也没有别的,是值得宛清告知自己的。
    宋宛清说道:“公主殿下并不知道你我交好,故而我虽在场,她也不避讳地说给王后听了。她羞辱七夕,被你揪了领子的事,添油加醋也好,实话实说也罢,都说给了王后,听得明明白白。七夕之事并没什么,公主尚且倨傲,王后又岂会在意一个普通女子。只是我也不知如何安抚她,便是知道了,也力不从心。今日你来,便想着带些东西给她,贵重与否,都是不要紧的,要紧的是,让她开心些。”
    “我明白。”
    “阿离,七夕是小事,你可是大事。”
    宋宛清走到门口,再三确认不会有人前来后,才紧紧地关上了门,坐下说道:“我知道,你是见不得七夕受气,可那毕竟是王女,你太冲动了。王后心里也十分气愤,只不过知晓你素来如此,王上看在叶伯伯的面上,也不会计较。可是阿离,这样的事情若再来一次,可就不那样轻松了。更何况,公主也是记仇的人。”
    “好了。”叶离起身说道:“我明白,你的话我会听的。”
    “阿离。”
    “时候不早了,我先去合阳殿了。有什么话,我们下次说。”
    宋宛清见叶离满不在乎的样子,知道自己也劝不了她,便笑着说:“好了,你也替我给十七说一说,那只鸾鸟,已经可以飞了。等有机会出宫,我便带着去见她。”
    叶离应下来,趁着没有人的工夫,出了东宫。
    宋宛清站在廊下,看着叶离走远,心里始终忧愁。旁人不了解阿离,觉得她跋扈、骄纵,对着公主也敢动手,可阿离又岂是那样的人。
    想想心中忧愁却没有办法,便也只好走走看看。眼下要紧的,是今日宴席。想到卫国来使,宋宛清有些失神,一瞬失神后,唤来了宫人:“去合阳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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