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烟衫一袭,折腰微步高绾。
    面若夹桃,似瑞雪出晴;眸如明珠,仿春水荡漾。
    然如此美人,此刻却是发丝凌乱地正喘着粗气,毫无形象地几乎要瘫坐在地上,精心绾好的发丝也翘出几丝不美观的杂毛来,浅淡的粉脂气夹杂着夏日清荷的薄香,然无端散出的潮潮汗味却打破了一切令人美好的遐想,瑶池仙一朝落入云端,打翻了人间烟火的水墨画。
    “可…可算找到你们了。”
    雩岑怔愣着还未答话,手心却被强塞而进一个被手汗捂得湿潮的小瓷瓶,瓶盖一晃间悠悠从内散出一股极为熟悉宜人的清香来。
    “这是…?”不知为何,闻着如此熟悉的清香,小姑娘情不自禁摩挲了几下秘色瓷光滑的瓶壁,心内却难得泛起了些许猜测。
    继而便听池乔摸着后颈不好意思解释道:
    “这…这是今年祭花的彩头,我别人都没送,只给你。”
    小丫头脸色红红,昔日脸上影响颜值的尘土、泪痕尽数抹净,一颦一笑间,柔美而大方,即使眼角泛红,稍还带着方才哭过的痕迹,妆发之间倒莫有几分昆仑女仙的境意,流仙裙摆的轻纱无风自舞,随着望来的夜风拂过她的手腕,留下极尽温柔的触感。
    “昔日那些看不起人的寨门贵女现下可一个个都得哭鼻子去!”池乔毫不在意自身形象地叉腰狂笑,“虽说今日本是投票制,我刚刚悄悄从爷爷那偷了个花盆往那一放,又随意抓了点种子埋土里,一开始那群丑八怪还笑我,不想萧何哥哥一眼便看中了我那盆,说是什么非花非雾又是花是雾,端有大千之境,还没反应过来我便选上了吼吼吼吼!”
    “……”
    不愧是能把一点点茶叶炒到千金的富商,可真能胡说。
    “那那萧郎,可是有传闻中的好看?”
    “自是比传闻好看得多啦!”小丫头又是一番边手舞足蹈边磕磕绊绊描绘的模样——
    “他差不多…差不多有我家墙头的老枣树一半这么高…”池乔蹦跳几下给她比了个高度,“嗯还有皮肤,像是我家米缸里的白面那样白呢!”
    “身上的衣服也华贵得不像样,那花纹细得呀…还用金线一缕缕又绣了一层,鼻高眼扩,就像…就像,对了…就像我家门前养的那只大黄一样眼睛大大的!”
    “…….”
    一番絮絮叨叨的描述,雩岑捂着胸口,只觉胸口血气不断上涌。
    所以说读书真的很重要啊。
    她突而不是很讨厌玄拓当年强行把她送去昆仑读书了。
    若是她当初见过濯黎后,又跟其他人谈起男人的外貌有多好看时用了什么眼睛像大黄狗一样又大又圆,估计她还未出了清斋云府,就已经被某个青要帝君死忠粉的花青谋杀在哪个小角落里。
    不对…爱狗人士表示强烈谴责!
    明明显圣真君的哮天犬就很好看的嘛!
    “还有还有…他的眼睛颜色,真的像是晚霞那般好看呢!”池乔对着她一本正经地比比画画,“总之…总之说不上来…”她侧眸看了看立于小姑娘身后的零随,“好似…好似比凌公子浅一些,但又像琉璃那样亮亮的。”
    “比他还好看?”雩岑抱起胸来满脸不信。
    虽说零随的相貌对比濯黎来说并不出众,但好歹在上界群花丛中不落下风的一朵,哪能被人间的一介凡夫俗子给比了下去。
    “情人眼里出西施嘛!”池乔嘻嘻笑起来,“我可对别人的东西没兴趣,不过,他的身上有一种感觉,或者说有一种气质跟凌公子很像…”
    “唔…或许好看的人都这样,不过仔细想想真嫉妒你!”小丫头故意摆出一副气呼呼的模样,朝着雩岑做了个鬼脸,“若是我先碰见的凌公子,肯定便没你什么事了!”
    “……”
    默默想起两人二人初遇的那场宴会,雩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还…还是不要了罢。
    愕然间,远处欢欣的锣鼓声愈来愈近,眼见着方才穿街而过的花车又将到了近前,几个身着婢女模样的少女见着池乔的身影才突而像是放松下一口气,半拖半拽着将她拉上了花车顶上的高椅,承满鲜花竹篮接过,身为今年份圣女的小丫头总算扬眉吐气,见到心上人的同时又在昔日那些瞧不起人的豪门贵女间狠狠出了一把风头。
    一捧花瓣凭月当空,花车游过,厚厚地洒了她满头满脸。
    春日正盛的桃花花瓣似还残留着几分晨露的香甜。
    眼见着众人簇拥的花车渐渐消失在远处的拐角,细影晃动,在零随轻轻摘下她发丝间的花瓣时,雩岑才发现自己居然跟着笑了一路。
    她是为池乔开心的。
    “为何为她高兴?”男人向来不解女子之间微妙的情谊。
    “自是为了她见到心上人而高兴。”
    “见到孤呢?”
    零随晃着那双盈润的琥珀眸锁着她的眼睛越凑越近,眼神迷离,便之差一下即将吻上她的唇时,却被小姑娘红着脸塞进了一个瓷瓶,慌慌躲开。
    “有…有人!”
    这…这臭男人发情还真是不分场合!
    “这雪顶寒翠是我替你收的。”小姑娘看着他继而补上一句,“这可是有功受禄。”
    “…你识得?”
    男人轻轻拔开瓶塞,迎风吹来的雪域之香便裹挟了他们身旁的一片空气,但只晃着随意看了几下,便又将瓶塞堵了回去。
    “又…又如何?”雩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本是上界独有的茶。”琥珀色的眼眸一闪,淡淡敛去眸内或明或暗地某种情绪,“从前是专供三清的,先天帝在时,也常能得些品茗,而后神魔大战其间毁去了大半茶园,如今便只在沧浪偏域留有一小部分老树。”
    “那…那大概,或许是在昆仑时见过罢…我…我也不懂茶。”
    不知为何,雩岑下意识间便想隐瞒自己下午曾见过那个什么萧何的事情,总有些说不上来的直觉,明明那萧何怎么想也大抵是个普通人族,可又隐隐却感觉这人的来历似乎不一般,甚至…
    他曾与零随认识。
    琥珀眸扫过,将小姑娘藏不住的一脸紧张情绪淡淡收入眼底,继而却是莞尔笑了笑,揉了揉小姑娘额间的碎发,顺势将话题岔开,不再追问:
    “那烛灯你可还放?”
    “自…自然是要放的!”
    “可差一些便要烧完了。”
    男人目光所指之处,某盏早已被自家主人遗忘在角落的莲灯哭死在角落,烧化的红泪盈着竹制的莲心包了一圈,眼间便着便险险烧到了底,雩岑一震,赶忙一个激灵将纸铺平,追着莲灯最后的生命倒计时望着天边的月亮思虑着顿了顿,继而便似遽然想到些什么忙奋笔疾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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