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摩王妃衣兰儿仍旧不服,“姑母,你不知情,那小家子行动恼人,我才出手教训。”
    西林钦氏问道:“韩赵娘子怎么恼人了?”
    “她……”衣兰儿煞住腹内实话,道:“她对我无礼。”
    “人家小门小户,一时疏忽,礼数不周,你笑一笑就过去了,犯得着动粗?”
    “她存心的!她存心教我不痛快!”
    “你别嘴硬。我问过韩赵娘子事情始末,那孩子可怜见的,气色委屈,却一个字儿不敢多说。准是觑出我和你容貌肖似,必有渊源,她害怕说实话再招祸。人家受了大惊吓,失魂落魄之际,尚且小心做人,无事时候又怎会找不自在,存心怄你?”
    衣兰儿无可置辩,索性破罐破摔,“我就打她,怎么了?”
    西林钦氏沉下脸,“衣兰儿,人家和你一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
    衣兰儿道:“人分叁六九等,木有花梨紫檀。我堂堂桑金国公主,柔纠国王妃,在叁十叁天之上,那死老百姓在九十九地之下。”
    西林钦氏摇头,摒退左右。
    她在罗摩王妃床沿坐下,缓缓道:“衣兰儿,若拿贵贱说事,你这公主、王妃皆是空架子。桑金那头,改朝换代;柔纠那头,罗摩过世,你不肯改嫁新质子,两下里几乎断了往来。你在京城兜得转,全仗秦国府的颜面。”
    她其实留了一桩事没说穿,那即是,衣兰儿的用度供给也全来自秦国府,柔纠早已不供养这位不从他们风俗改嫁的王妃。
    尽管西林钦氏绝口不提,衣兰儿心中有底,因此紫胀面孔。
    “姑母既嫌我,我出府另过便是了。”
    西林钦氏道:“你出府拿什么另过?你那班酒肉朋友,找你打秋风倒是在行,要他们雪中送炭,必定半个也无。你又肯为一口饭,求人收留周济,或者找差事糊口?”
    衣兰儿从小一呼百诺,想像自己得低声下气求人或当差,膈应得说不出话。
    西林钦氏倾身握住侄女的手,叹道:“衣兰儿,姑母原不忍心戳你心窝,谁知你行事越发没了板眼尺寸,才纵奴伤人,便又惹事,教人想徐徐规劝都不成,不得不下猛药,撂重话。”
    衣兰儿挣开姑母的手,淌眼抹泪。
    西林钦氏道:“秦国府虽是百年世家,却不复先头荣泰,姑母没法一手遮天,抑或长命百岁,总替你收拾烂摊子。上回你手下奴才动手,伤了平民百姓,咱们还能将你摘出来。这回你亲自伤人,韩赵娘子再低微,好歹是七品武官之妻,倘若出事,比前番更难压服善了。一个弄不好,要连累你姑父。”
    衣兰儿止住哭声,她在西林钦氏翼下安逸度日,总当秦国府风光无限,此刻头一遭晓得长辈亦有力绌之处。
    西林钦氏道:“从前怜你年少守寡,这几年凡事由着你去,但终日游玩毕竟不是长法儿,你该收心了。从今起,收敛脾气,认真学习治家经营,将来姑父姑母去了,好歹你不愁温饱。倘若你有意嫁人,姑母便物色良配,备下十里红妆,让你风光大嫁。”
    衣兰儿心中一动,因问道:“姑母,若我已有夫婿人选呢?”
    西域民风开放,男女结私情乃常情,不似大夏人引以为耻。
    西林钦氏正色道:“不行,他有家室。”
    衣兰儿一惊,“姑母,你知道了?”
    “想不知道都难,那莫监生老在你身边打转。”西林钦氏语带厌恶,“你那帮裙下之臣,数他最最不堪。我打听过了,他已有妻室,还不安于室,骑驴找马,闲时更没少寻花问柳。亏他父亲是御史,干着纠察官吏的差使,对自家儿女灯下黑,管教无方。衣兰儿,你自个儿也要自重避嫌,远着他,当真夺人夫婿,跟了这等负心歪货,姑母一文嫁妆帮衬都不出。”
    衣兰儿何曾在乎莫监生,不过拿他调笑打发光阴,她所思者,另有其人。
    她问道:“若是伊稚奴呢?”
    西林钦氏叹了声,“又提他?人死了多少年,骨头可以打鼓了。”
    “倘若他还活着,但有妻室……”
    “不行!”西林钦氏板起脸,“抛妻再娶,绝不可取。西林钦的女儿不拣破烂。”
    衣兰儿双唇高撅,“姑母,你不疼衣兰儿。”
    西林钦氏伸指轻戳侄女额头,“姑母还不疼你?从来你要星星不给月亮。我甚至屈心,为替你留面子,没教人抬你出去,让你当面向韩赵娘子陪不是,还她公道。”
    为这句话,衣兰儿恼得吃不下饭。到了深夜,她念头一转,让厨房上宵夜饱餐一顿,又吩咐下人清早便回京城国公府,取来她心爱首饰衣裳、胭脂水粉。
    依她想来,先前她几次下帖请伊稚奴前来相见,伊稚奴置之不理,这会儿他那狐媚子媳妇受气,回去哭诉,他总坐不住了吧?她在人前总是打扮考究,与伊稚奴久别重逢,更要光鲜亮相。
    几日以后,果然韩一来到别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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