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忌山庄的老庄主被孤竹君的马车带走。虽然生死未卜,但整个山庄之中却也如举哀一般悲痛。秦仁刀趁乱逃走,毕正堂只得主持将那江湖客手中的棋子交与李小和与孟小武,后续尚有许多事情需要毕正堂为山庄众人安排,小和与小武便即告辞。
    一日之后,小武和小和刚刚离开无忌山庄地界,月夜明朗,幽林如水。秋意凉至,似有忧思。李小和俯首沉吟,颇有些古士之气。小武秀眉暗敛,讽道“好一个多愁善感的才子哦,快让妹子瞧瞧这脖颈上的血迹消了没有!”
    李小和将手一抬,故作冷傲道“免谈,在那无忌山庄中差点送了我性命!此刻还来取笑!”
    小武双眼一翻,说道“这却怪得谁,自己平时偷懒不愿习武,这危急时候来怪我?须知道我又没理由总在你身边的!”
    李小和冷冷一哼“你这人怎地连点同门情谊都不顾念呢。若非我早早来到山庄,以巧言善辩之能破敌冒充,拖敌时间,哪里有你的机会寻回师父那枚棋子。估计早被那什么秦仁刀的骗了去了。你来了还不是万事一场空。”
    “懒得理你,跟本姑娘计较这么清楚,你什么意思?”小武自知以言语之利是说不过小和,便故作气恼,回身快步赶路去了。李小和脚力自然不比小武,紧赶慢赶放才能撵得上。
    方此之时,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山风过处,林叶淅淅沥沥传来一阵微声。风声过后,虫鸣渐消,便听得林中一阵刀剑打斗之声。李小和心中好奇,便道“不知何人打斗,赶忙去瞧瞧。”
    “脚在你腿上,没人拦着你!”小武心中有气,李小和说是要去瞧瞧,她便偏不去。
    “那有什么难处,你不要去便在这里等着,我自去瞧个清楚!”话语中有点自我安慰的感觉,只见他缓步朝林子中走去,又嘟囔了一句“这地界离无忌山庄也没多少路程,说不好这会子也是几个贪图师父棋子的人来呢,我便是去瞧出个线索再找回几枚也是大有希望的!”那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又分外清楚的传入小武耳中。
    白月甚圆,将整个林子照得光亮如昼,小武心想去本看看也无妨,没准还真如小和所言,现下寻回了一枚棋子,秦仁刀遁走,没在孤竹君手中一枚,应该还有一两枚流落江湖,或许这也是个线索也说不定。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林子里忽然不打了。小武心道,这么亮的夜,老远便能瞧清楚究竟是何人,这臭小子怎地去了这会儿竟然都不回来,那林子里打斗已停,他武功不济,莫不是被人家杀了就坏了。想到这里小武便也循着小和刚刚的方向往林子里找去。
    小武刚刚进林子不远,便见到前面两个人对一个,那一个人怀中按着个少年,正是李小和。那人一把短刃架在小和脖颈处,黑夜里瞧不清是什么兵器。只听那人道“我不知道什么棋子不棋子的,听你们两个刚刚口气跟这小子是有些相识的,我告诉你们,若是想动手,我便先了结这小子,”说着还指了指右侧一个人,“尤其是你,功夫还挺不错,如果你乱动,我便不客气!”
    小武根本不着急,反倒是有些好笑,心道这小子恐怕只会给人家做人质吧,怎地这刚刚出来半柱香功夫都不到,就又被人拿住了。
    但听李小和口中呜哩哇啦还不停的说着“你这人也要分清楚是非,那两个人虽然认得我,但是是有恩于我的,你杀了我,他们顶多吃点亏,得不到我将来的报答了,但是对他们自己也没什么不可弥补的缺憾,反倒是你这恶人必然逃不掉了。”
    那两个人虽然听着李小和这般辩解不无道理,可是嘴上也不能说李小和所言极是,只得硬着头皮道“你我之间也没深仇大恨,只不过尔等设计擒拿我同门师兄弟,我便要向你问个明白!”
    李小和道“怎地没有深仇大恨,他擒拿你同门兄弟,你居然说没有深仇大恨,难道要杀你全家,烧你馆第才是深仇大恨吗?”
    那人见李小和嘴巴仍旧不老实,狠力压了下李小和背后夹脊穴,本来那是定喘的穴位,这一下力道过猛,小和但觉胸中气闷异常,喘息不停,难以吐出半个字眼。
    听声音小武知道这二人中一位就是无忌山庄广陵派的程桐,这人说话憨实,不太明晓江湖险恶,颇有点愣头愣脑。这时候另一人也说道“毕竟小和兄弟侠义为先,前日若非他巧言机变,恐怕一些图谋不轨之徒便可乘机取巧,眼下情形如此,还请先放过小和兄弟,我不追你便是。”
    那人冷笑道“你口中说不追,我放了人你便追来,我脚力武功均不及你,放了人不是等死一般!除非”话音未落小武已经摸到了那个人的身后,悄然之间一掌拍出,将那人直直打飞。
    小和得以脱身,直直骂了一句“妹子你总是这般迟慢,需得哪一日我送了性命,你方遂了心愿!”
    正值此一刹那间,小武忽觉肩头也被人猛力拍了一掌,娇小身躯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再抬头时,从她身后越出一个黑影,将那被她打倒之人提起,身形极快,程桐二人方欲出手,那黑影抬手一挥,袍袖之中激射出无限银针飞芒。程桐阅历甚浅,暗器突然袭来,不及躲避,肩头手臂尽皆被打中,登时翻倒在地。另一人身形敏锐,空中连续打了两个翻滚,将单剑挥挡,银针尽数剥落。黑影趁机闪入林中深处,向南方去了。小武一声清啸,随那黑影追去。
    李小和得以脱险,见那二人正是程桐和陆钦飞。三人正式通了姓名,陆钦飞见程桐伤口微微红肿,有黑血渗出,毒针细密,虽然只有臂膀中针,却也有十几处伤口。李小和道“虽然伤势有些怕人,但是不必过滤。这种毒是官用的劣质毒药,蛮普通的,即便我们是在荒山僻野,也很容易寻得几枚解毒的草药!”
    陆钦飞仔细又瞧了瞧,言道“不错,这种官用的暗器只求临敌制人,最好能生擒活捉,所以涂的不是致命毒药。我先背着程桐兄弟走,等解了毒再说!”
    三人循着小武的踪迹,一路跟去。李小和问道“这可真是奇怪了,我方才刚刚听你们说那人擒拿你们师兄弟,就一个不小心被他制住了。而且他们带的又是官用暗器,这是什么来路!”
    程桐道“师父念及与老庄主旧日情谊,要留在庄上帮忙料理些时日。吩咐我们师兄弟五人先回山同禀掌门,再图如何救援庄主!可是我等出庄不久,就被人盯上,这几个人寻得一个僻静之所对我们暗下埋伏。几位师兄都被那些人擒拿住,幸亏陆大哥路过,否则我也必然被擒!”
    陆钦飞凝神道“不错,我向喜自在,不愿与同门师弟一起回去,便自己拣了条僻静的所在,不料正碰上广陵的师兄弟被人暗算。我瞧这些人夜行衣蒙面,功夫也都一般,但瞧手中暗器,想必是公家中人,他们所圈下的计策,埋伏的手段都是经过周密策划,我们四派弟子向来少与公人过节,不知这一次又是什么恩怨!”
    “当务之急便是要先寻到我师妹小武,以她的身手,必然能够将刚刚那两个人擒拿回来的!”李小和仍旧充满自信。
    程桐趴在陆钦飞背上,却丝毫没有受伤的痛苦,听李小和这么一说,反倒是来了兴趣,不假思索的问道“小和兄弟,我有一事不明,不知道可否指教一二!”
    李小和本来就话多,乐得有人跟他搭腔,便道“程兄有话但讲无妨!”
    陆钦飞还是很明晓江湖道理的,这两日他见李小和虽然喜欢逞口舌之争,但为人坦率,担心程桐初涉江湖,口无遮拦,心料他必是好奇那屏岳山棋子的奥秘,若是涉及了别派的隐秘忌讳,届时让大家都尴尬当场便不好了。于是抢先说一句道“虽然李兄弟为人坦诚,但毕竟别派的机密我等不好多问,程桐你若是想打听这棋子的奥秘,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未待程桐开口,李小和反而坦然笑道“陆兄弟未免多虑了,那江湖之上皆道屏岳棋子的奥秘,可惜我等忝列屏岳山中,竟然也不晓得那棋子有什么稀奇。”若是他人这般说,陆钦飞定然认为是有意推脱,但是李小和为人,他这几日已经瞧得明白,更何况那屏岳棋子在江湖中不是一两个人的秘闻,这闻名天下的物事李小和自己也没必要硬编出个自己当局者迷的谎话。
    所以陆钦飞听到李小和这话,心下反而更加好奇,反问了一句“哦?”
    李小和从容道“知晓屏岳棋子的人,江湖上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些人中鱼龙混杂,以我看江湖上真正能窥测出这棋子奥秘的人,或许只有一个两个人,或许一个都没有。”
    陆钦飞道“只听说十五年前郢君已经参透其中奥妙,将手中的两枚棋子给了一个书生,便是在这郑国境内,或许从那时候开始,这枚棋子便机缘巧合,落入了郭庄主手中!”
    “照理说这棋子应该是一副,应该有很多才是,如果是屏岳山之物,为什么江湖人士不去屏岳山上寻找,倒是在江湖里厮杀争斗!”陆钦飞更加疑惑。
    李小和道“啊?原来这东西之前就在江湖上啊,我都一点不知道它的来历。而且说起来我就更加感到奇怪了,因为都说是屏岳山的棋子,我在山上这许多年,都从未见过这东西。忽然前些日子师父吩咐我跟小武下山,来这山庄取棋子,他老人家还怕我二人不晓得那物事的样子,特地描述了许多特征,什么琉璃盖顶,金丝衬底的。要不是此次来无忌山庄,我跟小武也从来未见过这江湖传说之物。所以那些真正来屏岳山求棋子的人,必定是缘木求鱼,南辕北辙咯!”
    这几句话把陆钦飞说得也昏愣在当场,感情这李小和说是什么屏岳弟子,也完全不知道这棋子是什么物事,在哪里,甚至还不如自己这些年在江湖知晓的多。
    程桐听他二人聊那棋子聊得热闹,半晌方才努力插入一句道“两位大哥,我刚刚想问的问题并非此事。”两人见他如此说,心生疑惑的瞧着他。
    程桐道“我本是鲁国人,拜入广陵门下也才一年多。师门之中数我资历最浅,当然功力也最差。我那些师兄们都能双手挥舞重剑,好不了得。尤其是大师兄和二师兄,剑法已经出神入化,再练个几年或许可以跟师父比试高下了。”
    “嗯,嗯!”李小和一边赶路一边听着。
    “所以我总是以为自己资质愚钝,入门一年多还拿不起重剑,但是师父却说那是因为广陵派武功讲求日积月累循序渐进,我入门比较迟,积累的时日不足,所以还不能达到师兄的境界,只需要我勤加练习,日后必定可以修习广陵至高无上的武学秘法!”程桐言语甚是诚恳,仿佛自己终究有一天会成为武林高手一般。
    “很对很对,你师父这一番言语十分在理,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只需日夜勤加练习,日后必成大器,你的师兄们也都是这般历练过来的,所以没有什么捷径的!”李小和一番说教仿佛他自己就是个大宗师一般。
    程桐憨憨的笑了笑说“可是我见小和兄弟你就有所不同!”
    “怎么不同了?”李小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小和兄弟,你是师兄,刚刚那个小武妹妹是师妹,可是她的身手却比你厉害上许多倍。就好比大师兄比我一般!我想问问你,是不是你们门派的功夫都是反着传授的,师父先教师弟师妹,然后再往上教师兄,最后教大师兄,所以你这个师兄的功夫才会最弱!如果是这样,我真希望拜到你们门下,那我现在就一定像小武妹妹一样厉害了!”李小和瞧着程桐的神色似乎不是在开玩笑或者有意讥讽,这可能就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吧。
    原来程桐脑子里一直想的是这样一件事,只把那背着程桐的陆钦飞笑的胸口一颤一颤,颠得程桐上下不稳。李小和面色青白,凝眉道“这个这个,嗯,这个本是我门派不传的秘密,可恶,竟然被你说成这样,哎,我也”
    见李小和吞吞吐吐,程桐追问道“这是你们门派的秘密啊,那便如陆大哥所言,我不问了。不知道李大哥可否引荐小弟拜入贵派呀?”
    见到程桐两眼放光的样子李小和实在忍不住了,说道“那怎么行,你已经拜入广陵派,还要再入我门派,这是欺师灭祖,要被你师父杀掉的!”
    陆钦飞也道“不错,入一门便应一心一意,誓死忠于本门,岂可胡乱改投他派!”
    “可是我实在很希望一入门就能把武功练得高深莫测,免得像现在这样,还要两位大哥照顾我!”程桐又有些失望。
    李小和被他搅和得不知道该如何说,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实话跟你说,我师父收徒弟,是要问徒弟自选习文还是修武,我当初选择习文,所以师父传我许多上古名篇,著名曲谱,诗画歌咏,机变巧言,对于武学方面,虽然也有涉猎,毕竟不深。小武她自幼便选择习武,论修习时间,也有十多年了,你若想有她那般身手,也得十几年好练的!”
    程桐闻言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了,李小和平生第一次乐得不再有人跟他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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