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娘娘还是太子妃时,我便开始服侍娘娘,娘娘生活简朴,一直到成为皇后,身边总共也没超过十个宫女,我因为跟的时间久,做事情仔细,娘娘后来便升我做大宫女。”
    “娘娘与皇上的感情,先头的确是很好,到后来,玉妃渐渐得势后,皇上便越来越少来娘娘宫中,只听说玉妃找了不少新奇好玩的玩意儿,还有一些修仙道人,皇上迷这些迷得不得了,娘娘怎么劝都没用。”
    “跟着便发生了那件事……娘娘生辰当天,皇上在娘娘寝宫过夜,结果有个宫女竟然半夜用白绫要勒死皇上,当然她没成功……但皇上当晚惊吓过度,回过神来之后大怒不止,认为是娘娘暗中指使,原本皇上就认为娘娘在处处与他作对,如今这一闹,皇上恨不得当场就废了娘娘。”
    陈佶忍不住问道,“当夜大胆行凶的宫女,后来有查清究竟怎么回事吗?”
    濯香抬头看了眼陈佶,抖了抖睫毛,“直到娘娘过世之后我有猜测,但没有证据,因为在当晚,那个行凶的宫女便被皇上赐死了。”
    陈佶又问,“你猜测是什么?”
    濯香道,“必定是玉妃买通了她,也根本不是为了要让她杀死皇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如何能杀得了皇上……玉妃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栽赃嫁祸皇后而已,她也真的达到了目的。”
    陈佶紧紧握住了拳头,殷涔走到他身旁,轻轻抚住他肩头。看来秋忆人惯常用这么一手,对春晖娘娘如此,对云渐青也一样如此。
    殷涔看了眼濯香,示意她继续。
    “皇上那夜虽然暴跳如雷,过后却没有真的废了娘娘,我们都以为,皇上会派人查清楚这件行凶案,不会轻易做判,而皇上却什么都没做……又过了大半个月,娘娘收到皇上赏赐下来的一盒红玉丹丸。”
    殷涔心道不好,问道,“皇上以前可曾赏赐过丹丸给娘娘?”
    濯香道,“并未,娘娘一直反对皇上沉迷方术,对皇上服用丹丸也多有劝诫,皇上虽常常和玉妃一起服丹,但从未和娘娘一起做过此事,是以当初我们看到那盒丹丸,都不知这是何意。”
    “送来丹丸的是高仁高公公,他说皇上对娘娘宫中所发生的行凶一事既往不咎,但望娘娘不再反对阻挠他修习方术,所赐丹丸若娘娘服下,便可证明。”
    “娘娘看着那盒红玉丹丸,沉默了许久,高仁公公一直站在跟前不走,必须要看着娘娘服下,娘娘最终抬头一笑,让人递上茶水,将那盒丸子一颗一颗吃进嘴里,高公公这才转身走了。”
    “高公公一走,我们这才发现娘娘已经泪流满面,却哭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我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方才不是说皇上既往不咎么……娘娘只让我们把才一岁多的太子抱过来,娘娘就这么抱着太子流泪,一直到了晚上。”
    “跟着夜里娘娘便突然病痛发作,呼喊声把我们都惊醒了,当我看到娘娘时,只见她满面青色……”
    濯香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她看了眼陈佶,陈佶紧紧捏着座椅把手,紧咬着牙关,殷涔接道,“当夜娘娘便去世了是吗?有没有叫过太医?”
    濯香道,“当时所有人见到娘娘那个样子都惊慌失措,我赶紧奔出去见太医,却发现寝宫外已经被禁军重重包围,辛大人守在门口,我说,娘娘突发暴病,要传太医,而辛大人却说,如今宫中突起疫病,此处便是源头,他已接到命令围守,今夜皇后寝宫内的人一个都不能出去。”
    殷涔更加紧地楼主陈佶肩头,却感到他在簌簌发抖。
    “娘娘身边的小圆子不顾阻拦一定要冲出去找太医,辛大人就当着所有人的面一刀将他杀了,这下我们都知道,今夜是真的出不去了……我眼睁睁看着娘娘渐渐……却什么都不能做……”
    殷涔挥了挥手,没让她再继续讲下去,他心内震惊,原本以为春晖娘娘的死必定与秋忆人有关,找到当年的知情人,便可揭开她其心不正的根源,然而……怎么也想不到,令春晖娘娘死去的竟然是皇帝!
    然而,知晓了这一层,一切仿佛又能说得通了,陈泽变相地赐死了春晖娘娘,却又无法面对亲手毁去曾经心爱之人的愧疚与痛苦,便对太子陈佶也狠心疏远,保留了太子之位,却无法再心无芥蒂地面对他,看到陈佶越长越像春晖的脸,总令他想起梦魇般的回忆。
    而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殷涔感觉他渐渐看到了一个全貌,春晖娘娘死于皇帝之手,茶税贪墨虽是秋忆人始作俑者,陈泽却是不折不扣的帮凶,甚至而后演变成最贪婪的那只手,至于关西七卫被屠,若不是皇帝本身毫无作为,又怎会养出一个胳膊肘朝外拐的内阁和兵部……
    殷涔沉默了,第一次生出对于所做的一切是否有用的怀疑,他已经知道,除掉秋忆人祁言之赵纶顾铖毛盈泰等等等等,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除非他除掉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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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清晨陈佶头一回没去早朝,听完濯香讲的这一切,他根本没法再面对陈泽,于是殷涔便命太子府的人托假去了宫里。
    这一天殷涔也没去东苑值房,沈沧回了趟世子府,再回殷涔府中时,身后却跟来了云渐青。
    若在平时,陈佶可能会好奇跟怀疑,为何云将军跟沈沧与殷涔都那么……自来熟的样子,虽说因为春猎案也打了交道,但断然不会如今这副一个眼色就心领神会的模样,但他此刻全然顾不得这些,濯香的话仿佛一根长剑贯穿了他的心,他一直以为母亲是因病离世,陈泽对他的冷淡疏离只是因为触景生情而已,一直以来他努力让自己达到成为太子储君的标准,让陈泽看到自己的努力……却不料,一切根本就是一场血腥的背叛,他是这场背叛懵懂的亲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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