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寻常的夜雾浓得像裹了浆,沉沉地坠在众人之间,将他们彼此孤绝开来。
    十六什么也瞧不见,只有眼睛上蒙了一点心安,手心里透了一分热,让她眼睛有些发酸。
    她突然生了念头,想瞧瞧如今李玄慈面上的表情,她有些想象不出来,又总觉得会与此前都不一样。
    然而还未等她将蒙着眼的手拉下,李玄慈自己便松开了。
    一阵极为短暂的晕眩过去,再睁眼时,她看见的只有李玄慈的侧脸,上面什么情绪都没有留下。
    仿佛方才都是她的错觉。
    李玄慈则将剑提了起来,雪亮的剑尖直直指向在地上哀哀挣扎的阿年,语气里没有一丝仁慈,看着他说道:“拿他试,总能找到法子灭了这蛊虫。”
    他看着阿年的眼神,一丝热乎气儿也没有,活像对待一个死物,而非活人。
    虽然十六素知李玄慈这人冷血无情,可也已经许久不见他这般表情,带着冷漠的残忍,甚至连哀嚎都只让他的剑,提得更高了。
    十六大概明白他心中是何想法,此前他们一直留着阿年未动,是想要通过他找到放蛊的母虫,可如今她也意外种了蛊虫进去,李玄慈便打算拿阿年做活人试验,只要能寻出驱蛊的办法,怕是要死活不论。
    她打了个寒颤,刚想要劝几句,却见遮天蔽月的浓雾,突然自上空缺了一角,现出一轮圆满的月来,凉薄的月光从缺口里落了下来,正好照在他们身上。
    那月光明明轻得没有实质,然而却像邪魅一般,催化起地上的阿年身上幻化出一层细短的浅金色毛发,手指上生出尖利的指甲,眼中现出金色的漩涡。閱渎絟呅請椡:ǹρō18.cōм
    同时,十六似乎也进入了短暂的失神,瞳孔里同样涌现出金色斑纹,目光直直望向前方,空空不在视物。
    李玄慈收了剑,握住十六的肩膀死死盯着她,就在此时,阿年突然一跃而起,狂性大发,嚎叫不停。
    他一手抱住十六,一手重提起剑,指向阿年,随时准备刺下去。
    然而阿年却像没看见一样,等他终于停止嚎叫,眼中金纹一闪,突然拔腿向外冲去。
    在这样的浓雾中,阿年却像冥冥中自有指引一般,半点没有犹豫地往前奔着。
    李玄慈想要去追,可十六这样子又难以撇下,只能口中喊道:“金展,何冲!”
    此时却已半点没有回音,这古怪的浓雾似乎要将声音都隔绝了一般。
    正当此时,十六突然像从窒息的水面里浮出一般,剧烈地喘息起来,眼神里也有了神智,总算不再是那失神的模样了。
    她恢复五感后,第一件事便是抓着李玄慈的手,说道:“快,追上去。”
    眼见阿年便要彻底消失在雾中,李玄慈低头扫了她一眼,转瞬便下定决心,擒住腕子,一下子托住她的腰,往前追去。
    他轻功绝佳,脚下如飞,只是前面阿年的脚步似乎总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每次似乎要丢了,却一直在身前不远,可若说是不远,却也无论如何都跟不上。
    这古怪的大雾似乎没有个尽头,就这样围着他们,甩也甩不掉。
    李玄慈毕竟抱了十六在怀里,因此总不如一个人时脚程快,就在雾又突然浓了、遮蔽了阿年去向之时,一直乖乖呆在怀里的十六,在他视线之外,眼睛突然现了一瞬金色。
    她如呓语一般,伸出手,指着前面一个方向,说道:“那边。”
    李玄慈低头看了她一眼,可此时十六又已一切如常,他皱了下眉,还是按照指的方向去了。
    沿着这个方向,浓雾开始慢慢变得有些稀薄,李玄慈加快了脚步,几乎飞一般地疾行着。
    不知跑了多久,突然,他猛地停住,收势不及,甚至有些狼狈地向后用力,才好不容易止住了向前的冲势。
    而眼前,浓雾与清爽的空气,如同内河入海一般泾渭分明地区分着,雾气凝在一侧,与另一侧澄彻的夜色诡异地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界线。
    啪嗒,有土块簌簌落下,而他脚尖不远处,便是截断的悬崖!
    拔地而起的绝壁,整齐地如同锋刃切过一般,凌厉地刺在巍峨的群峰间,一块小石子从他脚边弹落下去,咚咚几声,便再也不见,连撞击的声音都被这峭壁吞噬掉了。
    若方才再多行几步,便可能万劫不复。
    李玄慈胸膛轻轻起伏,环住十六腰的手臂收紧了,低头看她,发现十六如梦初醒一般,一脸惊讶地看着这可怖的断壁。
    然后十六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他,结结巴巴解释道:“不是,我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看到她这副熟悉的犯蠢模样,李玄慈却舒了几不可闻的一口气,将她放了下来,圈在怀里,恢复了那骄矜又苛刻的口吻。
    “不急,既然没死,那便一样样慢慢算账。”
    “第一样,便是那蛊虫为何又到了你身上。”
    他轻挑了下眉毛,目光如炬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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