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郎坐下后,便开始了比昨日要坦白得多的对话。
    “二位想必也自己领教过了,这里,什么都是要靠交换的。”时郎意味深长地说道。
    十六眼神轻轻向木鳖一点,再看向自个儿面前满桌的碗盘,轻轻点了下头,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可时郎却深深看向她,重复道:“我的意思是,什么,都能交换。”
    “衣食住行,不过是最最基本的罢了,便是你心中最隐秘的欲望,只要能出得起价,都能实现。”
    说到这里,时郎的眼睛里划过一点光,如同金子在沙粒里偶现的光芒,引得人更为遐想。
    “当然,这些要求自然就不是与这随处可见的木鳖换了,据说从绿洲外面,渡过那汪潭朝最深处走,就能瞧见这座绿洲真正的主人了,到时候,只要出得起它开出的价格,什么,都能够换到。”
    听完这话,十六微微侧眸,隐秘地与李玄慈交换了个眼神,只见他仍是一脸淡漠,仿佛丝毫不为时郎说的话而动,于是十六也平下心来。
    瞧见二人的神色,时郎也露了个爽快的笑,挑明道:“我瞧得出,二位定不是如我等这般甘心耽于此地的池中鱼,所以我与二位谋的也不是这穿衣吃饭的鸡零狗碎。”
    “你们对我有所戒备也是当然的,既是我找上门来,自然该我先交底。我便直说了吧,我不知道你们要求的是什么样的通天途,可我愿俯身作梯,只求你们二人能帮我找回我的家人。”
    “家人?”十六眼神微微一动,看向他问道。
    “是我的弟弟。”时郎垂着眼,说道:“他性子倔,又好强,一心钻进要和这绿洲主人交易的牛角尖里,我怎么劝也不听,前些日子甚至离了家,我真怕他心急之下走偏了道,到时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更何况,再找不回他,我母亲………”
    “你母亲便有可能见不着最后一面了?”十六接了话过去。
    时郎惊讶地抬头,有些困惑地望着她,十六轻叹了一声,道:“你身上药味和眼下青痕,一看便知是熬药守夜了,我还闻到酸枣仁和首乌藤的味道,这几味药材性温安神却难治根痛疾,不是用来将养不要紧的小病,就是病入膏肓后服下止痛安眠。”
    “你弟弟先是心急出走,你如今又这般急着找他,想来怕是你母亲情况不妙吧。”
    时郎随着十六的推论,先是一愣,随即叹服,“二位果然厉害,正是如此。”
    “我母亲身体日益差了,弟弟便将指望放在了那个传说上,想要去找绿洲主人换我母亲的命,跟中了邪一样,让我放心不下,可我越是劝,他反而越是钻牛角尖,最后干脆出走,再也不见踪影了。”
    “眼看着我母亲怕是撑不了几日了,他再不回来,说不定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所以才想与你们合作。”
    “合作?”李玄慈抬了眸,眼中溢了点锐气,“怕是利用吧。”
    十六接了话头,“你先故弄玄虚这样久,方才又将这交换之事说得神乎其神,不就是为了把关键落在你弟弟身上吗?”
    “这样一来,你弟弟就成了那鱼饵,但凡我们想钓到背后这条大鱼,都得先找着他,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十六说完,时郎脸上倒是一片坦然之色,“我那点打算,自然瞒不过、也不打算瞒你们。二位虽注定不融于碌碌,但到底不占地利,与其同那铜臭宵小周旋,至少你们如今清楚我所求为何,有求之人,反而是最好驱使的。”
    这话似直藏曲,十六眼神深了些,有点意思。
    她继续抛了饵,“既要找人,你总得给些头绪,不能光我们种树,你等着乘凉吧。”
    “这个自然。”时郎听出这是松了口的意思,说道:“他是趁我不在时出走的,听我母亲说,他去的方向,正通向绿洲外的水潭。”
    “他原来年纪小,我便没有让他种那鳖宝,此次离家,我觉着,他大概是打着种鳖宝的主意。”
    “这鳖宝能种下,便也能挖出来,只是既已种下,又以血身饲喂,若是要再生生从肉里挖出来,是要吃大苦头的,所以即便知道有这办法,也没多少人愿意试。我就怕我那弟弟行了这偏门之道,种了挖、挖了种,就为找出能与那绿洲主人交换的鳖宝。”
    “我母亲离不开我照顾,所以我也不能一直在外找他,但他偶尔会悄悄丢些财宝进院子里,其中便有这枚珍珠。”
    他从怀中掏了一枚圆珠出来,看上去灰扑扑的,黯淡无光,除了生得大些,并没有什么特别。
    十六接过了那枚珍珠,在手中细瞧着,耳朵里还分神听着时郎的话,“这珍珠我原来也以为不过寻常,只当是弟弟给的,便收了起来。可有一回,它突然发热,追出去一看,院子里已多了新的财物,这才发觉,这东西大概与我弟弟有所感应,凡他靠近,便会有征兆。”
    “所以,你希望我们拿着这珍珠去潭中找他?”十六不耐烦再听了,直接打断了他。
    “便拜托二位了。”时郎深深作揖,久久弯腰不起。
    于是,李玄慈的金子口袋便又轻了不少,换来了一条小船,荡于绿洲外的清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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