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两颗参天巨树上,依稀传来几道声音。
    这个村民
    主子,属下从军多年,手下将士亲手砍杀十人百人者不计其数,然若正面饿虎,从容镇定者不足十人。
    主子,此时正值用人之际,此人胆识出众,若秉xing纯善,可堪一用。
    少顷,最初那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走,跟着他。
    等终于到了山脚,许锦逸不喜反忧,刚才在那个地势高处,树上就没几片叶子,而山脚的灌木丛,竟然连树皮都被剥的光秃秃,看起去实在触目惊心!许锦逸从山路转向土路,边走边找到这个世界的剧qíng,结合原主的记忆细细翻看。
    村里的几十户人家大半人都姓李,这个村就叫李家村。原主也姓李,名为李天赐。
    这个李天赐,是个鳏夫。
    李天赐长到十七岁,听从父母之命,娶了邻村一位刘氏女子为妻,次年,刘氏产下一女后便因难产撒手人寰,留下嗷嗷待哺的女儿与还未及冠的丈夫相依为命。
    幸好李天赐还有位母亲,李母怜惜孙女,便将孙女抱到自己屋内抚养,李天赐和李父忙于农活,一年下来得几两银子,也能维持家用。
    然而今年的一场大旱轻轻松松便摧毁了这个还算幸福的家庭。
    从立chūn以来,老天爷就少有降雨,百姓们一担一担挑着水桶种上了庄稼。然而,自chūn到夏,天气越来越gān旱,村里就那几口水井,总不能浇了庄稼却渴了自己。
    还没等村民纠结完,一场蝗灾突然而至,田里的庄稼被啃了个gāngān净净。
    往年的粮食到了这个时候也快吃没了,今年的庄稼却只剩下了秸秆,村民们没了指望,跪坐在自己的庄稼地里嚎啕大哭。
    但这仍然不是苦难的终点。
    没过多久,瘟疫爆发,十有九死。
    李父和李母就是在那场瘟疫里没的。
    不幸中的万幸,李天赐和他的女儿李月茹活了下来。
    李父小时候经历过一场大旱,并且险因那场大旱丢了xing命,此后每逢天气gān旱,便会多多备些粮食。今年在立chūn之时,他就早有先见之明的拿着家里不多的银钱换了两车粮食,偷偷和儿子在屋里挖了个地窖,将那两车粮食藏在了地窖之中。
    加上去年收的,节俭的吃到现在,家里还剩下多半车糙米和面粉,加起来大约有三四百斤,足够李天赐和女儿吃上一年。
    但家中虽然有粮,两人每日也只能吃点儿清粥,这年岁别说jī鱼ròu蛋,就连烂菜叶子都寻不到一片。
    女儿是李天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亡妻留给他的唯一血脉,李天赐视若珍宝。但因为这gān旱年景,女儿还未满两岁,小脸就gān瘦而蜡huáng,没一点儿孩童的白胖之态。
    李天赐心疼之下,打算在山脚处猎个兔子野jī什么的,给女儿熬碗ròu汤喝。因此,今天晌午等女儿睡后,李天赐锁了门,独自进了山。
    蝗虫一过,赤地千里,动物们也备受其害,山脚下哪还有什么野兔野jī?李天赐一边往山里走一边寻野兔,见了蓬蒿之类,也拔了下来打算给女儿做完菜粥。
    突然,杂乱的枝杈间真有一个活物在动,李天赐jīng神一振,忙轻手轻脚向前查看。
    正是一只灰扑扑的野兔,个头虽然不大,但剥了皮也能得一斤ròu。
    李天赐眼前一亮,一扑不成,越挫越勇,竟不知不觉追着野兔进了深山。
    然后便遇见了那只饿虎。
    剧qíng中,李天赐正是在那土堆之后躲避,本来饿虎喝完水,也由那条道往山林深处走去。李天赐虽然惊恐,却懂得不能出声,他屏着呼吸等待饿虎离去,长期以稀粥充饥的肚子却在此时之下突然咕咕了两声,引起了饿虎的注意。
    李天赐逃跑不及,被饿虎填了肚子,死无全尸。他在被那饿虎咬断脖颈之前,只来得及喊了声月茹。
    因为对女儿有qiáng大的挂念,李天赐的灵魂竟得以留在人间,长伴女儿身侧。
    但是,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自己的堂婶,女儿失去父亲后最正统的长辈,为了几斤粮食将女儿卖给了同村的一个姓江的富户,做他儿子的童养媳。
    他看到了女儿和那富户的儿子江岷山青梅竹马长大,并约定等那江岷山考完科举后择吉日成婚。
    他看到了女儿在江家苦等,等来的除了考中状元的江岷山,还有江岷山在京城中娶的妻子,贵为安王之女的嫣然郡主郑嫣然。
    他看到了那江岷山贪恋女儿美貌,却不敢得罪郡主,便让女儿以仆役的身份随着江岷山夫妇归京。那个郑嫣然明知女儿不想再与江岷山有任何牵扯,却因嫉妒女儿容貌,对她百般折磨!
    他看到了女儿还不足二十岁,便被折磨的如同一个老妪。
    他看到了女儿在病痛之时,被qiáng行灌下一杯毒酒
    每次李天赐伸直双臂用身体护着女儿,那些人邪恶的双手却次次穿透他的灵魂,最终还是落到了女儿身上。
    终于,女儿闭上了双眼,被那些人用一个破旧的糙席随意裹了身体扔进了乱葬岗。
    女儿冰凉的尸体被破旧的糙席随便裹着,糙席外露出两天纤细青黑的腿,李天赐悲痛yù绝,他想将女儿入土为安,颤抖的双手却无法碰触到女儿半分。
    李天赐的灵魂继续飘dàng在这个世界,他渐渐发现,郑嫣然的母亲竟是孙培柔那个贱人,正是因为她在郑嫣然背后蛊惑,女儿才惨遭杀害。
    若有来生,他一定陪伴在女儿身侧,为女儿遮风挡雨,为女儿保驾护航。另外,这辈子那些曾欺rǔ过他女儿的人,堂婶李沈氏,孙培柔,郑嫣然,江岷山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许锦逸看完剧qíng和记忆,良久沉默不语,只是回家的步子快了许多。
    在现实世界中,他曾在大山里待过半个月,遇见过几只猛shòu。也是因为有经验,他在躲避那饿虎之时,腹部小心的吸着气,唯恐发出半点儿声音惊动饿虎。
    想不到,原主正是因为这个丢了命。留下孤女,仰人鼻息,还被百般侮rǔ。
    记忆中一幕幕昏暗的画面太过压抑,许锦逸无法不同qíng那个可怜的小女孩。
    我会给你报仇,我会替你照顾好女儿。许锦逸看着眼前的破旧的院落,暗暗发誓。
    第17章 农夫(二)【捉虫】
    李家村所在的城镇是瘟疫重灾区,死的人不计其数。譬如李家村,三十几户人家,活下来的不足二十人。
    现在瘟疫结束,因为生存的人数少了大半,粮食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bào民土匪安分了许多。
    正是因为这个,李天赐才将熟睡的女儿锁在了屋内,打算去山里碰碰运气。
    许锦逸翻出钥匙,推门而进,第一件事便是看向chuáng上的小女娃。
    女娃正在睡,但蜡huáng的小脸蛋上却带着泪痕,大概是中间醒来过,哭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许锦逸给小娃娃擦了擦脸蛋,这才轻手轻脚离开正屋,打算去厨房熬点粥。这个身体早就饿的前胸贴了后背,女娃娃一下午没有进食,想必也饿的厉害了。
    突然变成一个带着两岁女童的鳏夫,许锦逸哪里能够立即适应?但他却也知道,自己必须做好一个父亲,为这个小女娃遮风避雨。
    这并不仅仅是因为游戏。
    还好,在上一个异世界,许锦逸黏着赵承厉学过一段时间的厨艺,又有那半个月的山林生活,更有原主的记忆在,即使用农村的灶台,煮出几碗稀粥应是不在话下的。
    谁!经历饿虎一事,许锦逸神经一直紧绷,淘着米的时候耳朵都是竖着的,厨房是东侧房,旁边的大门口出了丁点儿动静他便感觉了出来。
    许锦逸从门fèng里看了看,门外站着的绝对不止一个男人,顿时,左手就攥紧了藏在身后的棍子。
    正值多事之秋,饶是许锦逸面对猛虎尤能面不改色,此时心中也多了几分忐忑。毕竟,他虽在现代学过几年保命的拳术,但对上这几个大汉并没有几分胜算,更何况,屋里还有个孩童。
    打扰了小兄弟,我们三人赶路到此,此时日头已落,仍寻不到客栈,请问小兄弟是否能收留我们一晚?
    抱歉,家里并不方便。想了想,许锦逸又补充了两句,隔壁哪个院落应该没人,你们可以在那儿待上一晚。
    没人,便是一家全都因为瘟疫没了。
    死者为大,我们也不好私自打扰其生前故居。另外,实不相瞒,我们几人奔波至此,已没了gān粮,烦请小兄弟接济一顿。
    还不等许锦逸皱眉,另外一个颇为冷峻的声音便传了进来,这是报酬。
    一个huáng色的块状物品扔了进来,许锦逸闪身避过,等其落在地上,才发现那是一块金子。
    许锦逸是金银珠宝堆里长大的,一眼便知其不是假物。瘟疫过后,粮价稍稍下跌,按照这块金子的大小,足有五两重,买上几车粮食绰绰有余。
    这个破旧的院子,地窖里藏得两袋粗粮,还有面huáng肌瘦的鳏夫和孩童,加起来都不如这块金子的价值大。
    那么他们打算的,究竟是什么?真的只是留宿一晚?
    许锦逸捡起地上的小金元宝,手指不经意间摩挲了两下,突然发现底面凹凸不平。
    官银。
    现在的朝代称作大庆,官银虽说也能在民间流通,但数量极少,几乎是官家子弟甚至皇室成员的专用。
    那么这几个人的身份
    思索间,也不过是几秒工夫。许锦逸放下了背后的木棍,抽出了门闩。
    三个莽壮大汉。一人先行进门,身份应当最高,另外两人走在那人身后,明显是护卫之态。
    打扰。两个大汉施以抱拳礼,许锦逸同样抱拳回礼。
    我们三人什么都能吃得的,劳烦小兄弟了。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还算面善的下属呵呵笑着,听那声音,正是刚才在门外说话的第一人。
    许锦逸颔首,指向李父李母居住的正屋,你们今晚可以睡那件,屋中柜子里有被子。我去做饭。
    多谢小兄弟。
    灶台上一大一小两个锅,大的煮饭,小的许锦逸便用它烙了十几张面糊饼,虽然没有菜,但面糊里加了盐,也算是能入口。
    许锦逸烙着烙着苦笑了两声,想他曾经也算是富贵滔天,后来又被赵承厉宠着,下次厨房纯粹是兴之所起。如今,却是伺候起其他人来了。
    若是赵承厉知道,指不定有多么心疼呢。许锦逸手一颤,锅里的面糊便倒多了些。
    多向无益,过好如今才是正经。院子里坐着的这几个人他目前惹不得。算上游戏,许锦逸已经活了百年,那还不懂得能屈能伸的道理?
    打的面糊还剩了点儿,许锦逸正想再烙最后一个,屋里传来了女娃的哭声。顿时,他也顾不得这点儿面糊了,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三步两步冲进了屋里。
    那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笑的满脸胡子,拿着原本放在女娃枕头边的拨làng鼓逗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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