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心和尚面露不解之色,道:“率意山之事震动整个修行界,尤其是施主你虽后至而终得天命,更是传遍了修行界。贫僧虽然身在不死神谷之外,但自然有嗔怒山传递来消息,怎么会不知道这样的大事。道门亦是如此,在外弟子自有秘法与宗门互通消息。施主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却是何故?”

    陆正哪里会知道这些宗门之事,他可从来没正经作为一个宗门弟子在天宗待过。但是听嗔心和尚这么一说,心中也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愚蠢。修行宗门秘法无数,怎么可能没有和在外弟子互通消息之法呢?就以他所知的道门阴阳八派的修行法诀之中,里面也有不少传信的法术,比如在道门之中使用的最多的还是灵鹤之术,能以无灵纸鹤飞天寻找想要所传达消息之人,其实说白了不过是一种寄念法术罢了。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高深的法术,比如天宗的千里传心之术能有两地传心之妙,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传递消息。风宗的信风之术能使对方因风而知,如风入隙,无所不至。当然了这些法术固然高明,但对施术者的修为要求也是极高。那如果是修为不足怎么办呢?也没有关系,修行人宗门之中往往会炼制一些法器,也有这样的妙用。比如当初象帝先赠给陆止一的那对通天彻地角,只要两人持之,不管相隔多远都能异地通心。

    陆正虽知这些法术,但一时却未能反应过来是什么用处,经嗔心和尚点破,这才恍然,不由赧然一笑,道:“让大师见笑了。晚辈虽托名为天宗记名弟子,但一直在外颠沛流浪,在宗门之中时日甚少。所知实在不多。”说着,便大概将自己如何进入修行界。如何在日月庐受到两位先生的教诲,又如何进入天宗,如何被山神带出去……等等一路之事,大概都说了一遍。

    嗔心和尚听罢,目光微微一缩,凝聚在陆正的脸上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陆正忍不住问道:“大师,您在看什么?”

    嗔心和尚意味深长地说道:“施主之修行可与一般人大不相同啊!”

    同样的话白衣人师父也说过。怎么嗔心和尚也这么说,陆正有些好奇这位大师能够看出什么,于是问道:“大师此话怎么讲?”

    嗔心和尚微微皱眉,显得有些为难,又似在斟酌措辞,只听他道:“贫僧也看不透彻,只是寻常人修行,在步步境界的求证,但听施主刚才所言之修行经历却不然,反而刻意避开了许多事情。一路所行倒似是为了某个目的而行!”

    “为了某个目的?”陆正道,“大师说我是刻意避开许多事情,但是晚辈却觉得恰恰相反。晚辈遇上的每一件事都是莫名其妙而来,躲也躲不过去,总是让晚辈不由自主,更不知是有什么目的了!”

    嗔心和尚正色道:“既是不可回避,那就是冥冥之中注定要经历的事情。或许就是你来天地之间走这一趟的缘由,虽不在意愿之中,但也是你自己主动要去经历,只是你现在尚未明白之故吧!施主能够身为天命之主,也不会全无缘由。”

    嗔心和尚此话刚一出口。陆正便听见神念之中传来白衣人的话:“这个和尚修行境界虽然不是最高,但是心念通透别有体悟。倒是难为他能看出你的命数端倪。可惜啊,只怕对他而言。是祸非福,不久之后,他就有一劫,只怕凶多吉少!”

    陆正被白衣人的话吓了一跳,一边急忙在神念之中向白衣人问道:“师父,您是说这位嗔心大师将来会有危险吗?你能看清楚吗,我该怎么提醒他!”一边口中却对嗔心和尚道:“大师的话,晚辈可有些不懂了,为什么说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反而是出于自己主动呢?”

    嗔心和尚道:“贫僧刚才说了,不想面对的是人的意愿,但是在人之外,尚有天意。所谓天意,即非人愿,不是人力可及之处,但却恰恰是天意要人经历之事。你我都已有知命之境,难道还不明心为人,身在天的道理吗?天要从人愿,人要顺天意,其实正是我佛门所谓的随缘啊!”

    嗔心和尚在说之时,白衣人也同时道:“各人有各命,就算你想插手也是不可能的。这个和尚只有知命境的修为,就算他能知道未来之事又如何?他有这个能力摆脱命数吗?除非他立即入知天境,然后脱天而去。否则的话知之却不能行之,还不如不告诉他,免得乱他心境,坏了一世修行!你没听他也说要随缘吗?不要想着什么事都插手,命数前定,轻易扰乱,乃是十分不智之举,对谁都没有好处。”

    陆正左耳听见嗔心和尚的话,右耳听见白衣人师父的话,一时心中两个声音交战起来,到底到底是该不该告诉嗔心和尚呢?如果说了是出乎人愿,但是不是就违了天意呢?天要从人愿,人妖顺天意,岂不是怎么做都对,也怎么做都错?随缘随缘,怎么样做才是随缘呢?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脸上显出纠结之色。

    嗔心和尚不知白衣人的存在,更不知白衣人已经看出他不久将有劫数,见陆正脸色不祥,以为他在知命境之中遇见了什么难以解决的困惑,正要询问。陆正却正好抢在前头问道:“大师,你此番从人间回来,是要回嗔怒山火焰庵吗?”

    嗔心和尚不知道陆正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个问题,见他脸色凝重无比,不明缘故,微感惊讶,便道:“施主为什么突然问这件事?”

    陆正踌躇再三,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到最后把心一定,管他什么人愿天意,道:“大师,请恕晚辈冒昧,只是隐隐从大师身上感觉到一种不祥之感,只怕前路有劫。不宜再往。”

    “你说什么?”一声轻喝,却是大智僧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神情冲动。满是怒容,道:“阁下说话未免有些太不中听了吧。我等敬你是天命之主……”

    大智僧的话才说了一半却断了,没有继续说下去,那是因为嗔心和尚抬起来了一只手生生打断了他。嗔心和尚没有理会大智僧,而是看着陆正,满脸饶有趣味的笑意,道:“哦,施主是如何看出贫僧前路有劫?看来贫僧仍是走眼了啊,贫僧已是知命之境的修为。施主能看透贫僧的命数,察见前路危机,除非是应该有了知天境的修为才是。又或者,是因为施主乃是天命之主的缘故?”

    陆正不能把有白衣人存在的秘密说出来,面对嗔心和尚,他又不愿意撒谎,于是只好道:“大师先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若是信得过晚辈,就请听晚辈的劝告吧。大师来此之前不是刚刚开始游历人间吗,如此匆匆忙忙。所见必少。不如就避趁劫之便,在此返回人间好好游历一番,等到劫数过去再回来。既避开劫数又增见闻,可以说是一举两得,大师意下如何呢?”

    陆正为什么要嗔心和尚前往人间,他记得白衣人当时就说过,人间是众命汇聚之所,复杂难言,若是将一个人之命引入人间,好比是鱼儿进入大海一般,命运之痕被掩盖。再难寻找捉摸了。如此一来,或许能够改变他的运势。让他避开一劫才对。

    但嗔心和尚却道:“施主的好意,贫僧心领了。其实不瞒施主。贫僧对自己的前路也早有一分感应,这几天一来总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知道不久的将来必有事发生。但是贫僧此番要去的地方却是不能不去的,即便是刀山火海,贫僧也是无惧无悔。”

    大智僧等听得这话,才确信陆正所言竟是真的,当即纷纷冲着嗔心和尚齐声叫道:“戒师!”他们虽然有心,也想劝嗔心和尚避祸,但是在积威之下,却是无人敢真正直面对视嗔心和尚。

    嗔心和尚扫视了那九名僧人一眼,叹了口气,仰天而望道:“修行到了知命境,便不再是趋利避害之进退,而是行于己愿之中,等待一切果报成熟。若不是如此,就算能避事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岂不是正违悖了修行之真意吗?天地之间,有大过于生死之事,既行此事,又何惧生死呢?这也是随缘啊,你们要好好堪破这一层才是!”

    一阵“扑通”声先后响起,是大智僧等九名和尚一齐跪下的声音。嗔心和尚这几句话简直就是等同在对他们交代身后之事了,看来他也没有把握能够渡过将要到来的劫数,因此个个强忍悲痛,不知当有何语,只好跪在了嗔心和尚面前。

    眼见嗔心和尚如此坚决,陆正虽然焦急却无法再劝,但若是让他眼睁睁看着和苦行僧如此交好的嗔心和尚前往遭劫,却是心有老大的不甘和不忍。他自忖既然老天有意让人不得不遭遇一切,那至少自己总可以做点什么吧?于是叫道:“大师!”

    嗔心和尚道:“施主,若是劝解之言,便不必说了。贫僧心意已决,是不会更改的。”

    陆正道:“晚辈并不是想再劝您什么,只是想知道,您这一趟究竟是去哪儿,应该不是回嗔怒山,对吗?”

    嗔心和尚看着陆正,有些为难道:“关于贫僧要去的地方……此事涉及佛门,施主毕竟是外人,就恕贫僧无法相告了!”

    陆正想了想,道:“就算大师不说,晚辈也能猜一个不离十。前辈要去的地方,应该就是佛山,对吗?”

    嗔心和尚怪道:“施主是如何得知?贫僧刚刚明明已经封闭心念,你我修行相差无几,同在知命境,是不可能被你窥测心念的,何况刚才贫僧并没有感应到你的神念接近!”

    陆正道:“大师不要见怪,其实晚辈并不知情,只是稍作思索,能让大师您讳莫如深的所在之地,恐怕也只有佛山了。但晚辈刚才还不能确定,于是说出佛山之名,原意只是想故意试探一番,没想到前辈一下子就承认了!其实说起来,晚辈能与前辈相遇在此,亦有天意安排。既然天意不可及,那就索性不理会,前辈还是向我说说究竟为什么如此急匆匆的要赶往佛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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