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古峰握住了操纵杆的一刹那,他就感受到了飞船操纵感中的不同,长久以来灵活无比的操纵杆突然变得格外迟滞,一举一动,都会拥有极大的阻力,这种阻力并非是飞船本身的惯性,而是来自外界。
    事实上,外面的超光世界依然是类似真空的环境,但是这就像是带电的物体通过磁场,看不到摸不着的阻力来自物体本身,这是一种力的传递。
    小时候,他和阿帆经常会做一种游戏,两个人驾驶着那父亲亲手做的丑陋小船,在湖面上互相追逐游戏,看谁能够通过搅动水流,把对方的船弄翻。
    毫无疑问,只要是古峰和古帆竞争的项目,两个人就格外有干劲,整天都会一身水淋淋地回家。
    而在刚刚,他突然意识到了,这是父亲所留下的另外一种馈赠,在被当做游戏的飞船驾驶模拟器之外,另外一种更深层次的馈赠。
    在完成了这个操作之后,古峰甚至没有去看战争之镰的结果。
    他很清楚,这搅动的重力扰流会把对方的飞船吞噬,他只是突然之间,非常的想念父亲,从未有过的想念。
    “阿峰,红门号的引擎支撑不住了。”老爵爷的声音响起来。
    古峰站了起来,蹒跚走了两步,他还是完全不习惯用灵魂控制自己的身体,很难保持身体的平衡。
    老古冲过来,一手抱着古峰,一手抱着古帆,向外狂冲过去。
    战争之镰就像是陷入了无形的漩涡,四面八方的力量撕扯着、压迫着整艘飞船。
    战争之镰的结构本是战争之镰最大的武器和特点,但此时却成了战争之镰的致命伤。
    格外狭长纤细的飞船本身强度不够,飞船承受着巨大的扰流,已经超出了飞船龙骨所能承受的界限,飞船就像是大力士手中的木条,被巨大的力量弯曲,然后首尾对折起来。
    飞船的引擎疯狂运转着,向外排出超光能量,它在减速,当它减速到光速时,就可以退出超光世界,而退出超光世界之后,或许可以摆脱这涡流。
    古峰没有时间看他们到底怎么解决的,红门号的投放舱打开,在老古抱着古峰和古帆跳进白帆号的投放舱的一瞬间,白帆号启动了引擎,向外飞去,离开了红门号。
    就在白帆号离开红门号的瞬间,红门号也开始了崩解。
    以引擎为中心,扰动重力波,对飞船本身也会产生巨大的压力,但是红门号的引擎却比白帆号更适合用来使用这种技巧,因为红门号本身的质量比白帆号大得多。如果红门号没有受损的话,结构完整,承受力自然也大,但是现在红门号受损严重,本身也承受了和战争之镰同样的压力,已经支撑不住了。
    巨大的扰流甚至把白帆号都吸住了,白帆号的功率开到了最大,也只能以极慢的速度向前飞行,巨大的重力让飞船中所有人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这次老古学聪明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古峰带到了驾驶座前,把古峰按到了驾驶座上。
    古峰伸手抓住了操纵杆,从他的手握住操纵杆的那一瞬间开始,白帆号似乎就从扰流之中摆脱了出来,白帆号像一条游鱼游出了漩涡,轻轻摆动着船身,迅速远离了红门号。
    在白帆号的身后,红门号就像是被大力士揉搓的易拉罐一般,先是瘪了下来,花瓣一般美丽的船身,被晒干了,蔫吧了,然后被团成了一团。
    然后,红门号的中央就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黑洞,整个飞船再次产生了塌陷,然后在短短几秒种之内,消失不见了。
    老古愣愣地看着眼前那黑白的重力波投影。
    在原来红门号所在的地方,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成形,狂暴的扰流已经消失不见,重力波以红门号为中心,急速旋转着,就像是超光世界中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老古心有余悸,如果他们再晚一点……
    而战争之镰在他们忙着摆脱红门号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们不知道战争之镰是像红门号一样湮灭了,还是已经离开了超光世界,逃到了亚光世界。
    死里逃生,本应该是兴奋莫名才对,但是此时的老古心中,却是充满了懊悔。
    红门号……竟然湮灭了。
    就像是白帆号对古帆的特殊意义一般,这艘红门号飞船,是曾经拯救了他们整个部族的飞船,更是带着他离开了封闭的光石网络研究所,来到外界的飞船,那也是一种心灵的寄托,他很清楚,他离开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而红门号还在,就让他有一种心灵的平静。
    尽管这种平静是虚假的,是自我安慰,但是有希望,却总比没有希望更好。
    现在,红门号消失了。
    这更像是对他的一种惩罚,是他的自以为是,是他的愚蠢葬送了红门号。
    而承受损失的不只是他,他的过错,连累了整个飞船的人,若不是他的愚蠢,若是红门号的结构还完整,他相信红门号绝对不会被湮灭。
    战甲之下,老古闭上了眼睛,痛苦难言,难言痛苦。
    古峰依然一言不发,只是在那里操纵着白帆号,甚至没有回头看老古一眼。
    老古已经无须欺骗自己,古峰现在很生他的气,说不定是恨他入骨。
    他很想上前道歉,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在超光世界中,人类的身体机能完全停止,行动所需的其实是燃烧的战甲和灵魂的能量,所以完全不需要进食,更不会感觉到肉体上的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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