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大唐的官,却也不是随便就能授予的,当年安家叔祖安叱奴因受宠于唐高祖而被封为散骑常侍,几乎惊动了朝野,至今还是一桩帝王轻许官位的反面教材。她今夜功劳再大,但身份所限,皇帝却不能明着因此去封赏她的父亲除非她成为高宗的宠妃,那又另说。好在大唐正式官员之外,还有一种编制外的流外官,可由各衙门自行选拨,平民只要能写能算能做事qíng,就有资格去应选。库狄延忠好歹一手字写得还算漂亮,以这个名义去选流外官,并不违例。此事高宗只要jiāo代一声,自有下面的官员去办理。虽然是暗箱cao作,但金口玉言,又是合于qíng理的小事,自然断无反悔的道理。
    她心头喜悦,忙行了一礼,民女多谢陛下恩赏。
    高宗随意点点头,摸着武则天的手依然有些发凉,不由皱眉道,御医怎么还未过来么?
    武则天微笑道,陛下忘了么,如今臣妾都是蒋司医看的,他早已到了,臣妾急着见库狄画师,便让他让外面先候了一会儿。
    高宗叹道,你的身子要紧,好容易调理得好了,还是要赶紧看看,万不能因受凉再生病。
    武则天摇头道,臣妾今夜并未淋多少雨,倒是陛下该把把脉才是,正是暑日,又受了寒,若是引发了头风却如何是好?外面还有那么些事务等着陛下处置。
    琉璃见他俩你侬我侬,一颗微微悬起的心放了下来,悄悄退到一边,此时玉柳等人也早已走了进来,又劝说了几句,武则天这才躺到里面的屏风chuáng上,放下了纱帐,宣蒋司医进来诊脉。
    那蒋司医进来后低头诊了半日,眉头紧锁,高宗见了心惊,待他退下后忙也跟了出去,没过片刻,又在门外大声道,司衣何在?
    待那司衣彩儿赶了出去,没多久却是高宗当先一步神采奕奕的走了回来。武则天已坐了起来,奇道,那蒋司医怎么说。
    高宗笑道,他道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今夜也未受风寒,不用吃药,只是要多休息,待到睡好了他再来请脉!
    琉璃听到此处,知道再无他事,眼见玉柳已经带着几个整理chuáng榻,忙抽空道了声,请昭仪好好安歇,民女告退。
    武则天笑着挥了挥手,你今夜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好了再过来陪我说话。
    倒是高宗听见民女二字心头一动,看着琉璃低头退下的身影,想说什么又忍在了嘴边。
    此时早已过了四更,那领着琉璃下去休息的那管事宫女便笑道,夫人她们都已是睡下了,这里睡处却是不多,画师若不嫌弃,不如到奴婢屋子里小憩片刻?
    琉璃忙笑道,琉璃如何好打扰姊姊?
    那女官笑道,画师太客气了,我家妹子就在紫泉殿里当差,想来若非画师示警,只怕今夜连命都逃不出来,画师若能让奴婢尽点心意,也算是帮妹子报答一二。
    琉璃听了这话,不好再推辞,只道换了谁遇上那番qíng形,还能不出去叫醒人?说着便随着这女官去了她的住处。不知是否是此事已经传开,这一路上遇见的宫女宦官看见她无不含笑招呼、行礼,琉璃笑得脸都酸了,好容易到了东殿的一间耳房里,那女官身后的小宫女快手快脚把chuáng上的被褥都换了新的,琉璃再三谢了,便在那屋里歇了下来。她原本的确有些乏了,心头谋划之事又终于有了结果,躺下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早已是日上三竿,门外候着的小宫女听见动静忙走了进来,伺候琉璃梳洗,吃了些点心,又换上了一套宽大些的青色衣裙。琉璃便笑道,还要麻烦你带我去武夫人的房间。
    小宫女带着琉璃从后殿绕到西边的一间房前,一问才知,武夫人已经到了寝殿去找昭仪,只有rǔ母在屋里伴着月娘。rǔ母见了琉璃却道,你快过去,适才昭仪还问起你来,正有件天大的喜事!
    第64章将军威仪帝王煞气
    琉璃忙问,有何喜事?
    rǔ母笑道,就你贪睡,如今大伙儿都知道,早间御医又给昭仪请了脉,说是喜脉无疑了,这还不是天大的喜事?这才真真是冲掉了晦气呢。
    琉璃吃了一惊,心里顿时对武则天佩服得五体投地:前年生了弘皇子,去年生了小公主,如今居然又有了!这叫神马效率?
    她转身要走,那rǔ母又道,你去时当心着些,圣上起来时身子有些不大慡快,御医说怕是头风犯了,须要多歇着,如今外面说是淹死了好几千人,里里外外乱成一团,圣上便是想歇也是歇不了的。这丹霄殿本来就不大,能住人的房子都满了,宫女们正在收拾着暖阁,眼下只能用帘子把寝殿隔了,昭仪在里面休息,圣上便在外面听人回报事务,你切莫冲撞了人。
    琉璃忙谢了她,转身往寝殿走去,殿外守着的两个宦官看见是她,都是笑着点头,琉璃也微笑着回了。走到门口一看,心口不由一跳:高宗果然就在外面的便榻上半躺着,正吩咐着什么,两位官员在一旁提笔记录,右边那个子高些的不是裴行俭是哪个?她深吸了一口气,见似乎没人注意到自己,便向身后的小宫女摆了摆手,悄悄的进了门,转身便溜进了落下的帘子里,却不知那边高宗说话的声音足足停顿了一拍,裴行俭手一抖,纸上落下了一个墨点。
    琉璃进了帘子,只见武则天正靠坐在chuáng上,武夫人坐在榻前,低声说笑着什么,看见琉璃两人都笑了起来,武夫人忙向她招手,琉璃快步走了过去,武夫人便笑道,亏你昨夜那件蓑衣,医师说昭仪腹中的皇裔一切安好,说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琉璃忙笑道,哪里的话,皇裔分明是托了陛下与昭仪的福气。
    武则天忍不住笑了起来,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她此刻脸色红润,眼波明亮,只是看着琉璃的目光,却有一种奇怪的深意。
    几个人正说笑间,就听外面有人大声回道,陛下,右领军郎将薛礼已在殿外等候。高宗立刻道,快宣他进来!
    薛礼薛仁贵!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即使是在名将辈出的大唐,薛仁贵这个名字也实在是不要太如雷贯耳一时间,琉璃只觉得心里有几万只蚂蚁在爬来爬去。
    武则天和武夫人不由对视一眼,武则天笑问,你难不成是已经听说了,昨夜你听到的声音,正是这位薛将军冒死登门呼喝?
    琉璃一怔,忙不迭点头,武则天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你想看,就去帘子后偷偷看一眼吧。
    琉璃眼睛顿时亮了,笑着福了福,悄悄走到了帘子后面,拉开一点fèng隙往外看。却见外面裴行俭正拿起一份奏折念给高宗听,他醇厚舒缓的声音在屋子里回dàng,竟似有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琉璃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念什么,一时竟也听住了。
    直到门外一阵脚步声响,琉璃才惊醒过来,却见从门口走进一位身披白袍,手拿银盔的将军,身材高大,似乎比裴行俭还要略高一些,脸型方正,剑眉凤眼,眉梢眼角都高高挑起,果然是不怒而威,只是双颊微松,颌下一把胡须,看年纪怎么也有四十上下光景,再不是传说中那手拿方天画戟、在万军从中所向披靡的白袍小将。
    却见他进门便向高宗行了一礼,臣薛礼参见陛下。
    高宗忙道,将军免礼。慢慢坐直了身子,才叹道,昨夜危急关头,幸得卿登门大呼,朕方免于沉溺,始知世上果真有忠臣!
    薛仁贵沉声道,护卫天子,乃臣职责所在,不敢言忠。
    高宗笑道,将军过谦了,先皇昔日东征,不喜得辽东,而喜得将军,今日将军又有救驾之功,朕便赠将军御马一匹,他日或可助将军奔驰千里!
    薛仁贵静默片刻,肃然行了一礼,谢陛下恩典!薛礼纵然粉身碎骨,必不负陛下期待。
    高宗微笑着点点头,朕相信将军。
    薛仁贵并不多言,躬身告退,转身离去时,那张沉肃威严的脸上竟有一丝掩不住的激动之色。琉璃心里忍不住嘀咕,高宗收买人心也很有一套啊!一匹马几句话就让薛仁贵恨不能粉身碎骨,真是桩划算的买卖却听高宗突然笑道,说到救驾之功,朕差点忘了。守约,你去外殿看看司空那边还有何事要回禀的,若有奏章便一道都拿过来。
    琉璃心里一跳,忙退了回来,诧异的看了武则天一眼,却见武则天淡然道,早间蒋司医禀告圣上说,邓才人又病倒了,风寒高热,只怕要休养好一阵子。
    琉璃不由一怔,心道,这跟我有一个铜子的关系么?
    说话间,高宗已扶着王伏胜挑帘走了进来,看见琉璃,眼里露出一丝笑意:适才她从门口蹑手蹑脚的溜进了帘子里,样子实在有些滑稽,好在身姿窈窕,脚步轻盈,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自己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媚娘身边还有这样一个美人儿?
    一屋子人忙都向高宗见了礼,高宗笑着摆了摆手,罢了。又问,媚娘
    武则天仰头妩媚的一笑,哎呀,都怪臣妾记xing不好,玉柳,你们先出去一下。
    王伏胜玉柳等人都笑着退了出去,武夫人怔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复杂,看了琉璃一眼,也走了出去,转眼间这帘内便只剩下了武则天、高宗和琉璃三个人。琉璃只觉得事qíng古怪,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武则天眼波流转,对琉璃笑道,琉璃,圣上适才跟我说,以你昨日之举,当得上才行出众,足以纳入宫中,擢为才人。不知你是否愿意侍奉陛下左右?
    琉璃怔怔的看着武则天,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一夜之间,事qíng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她不是答应了要成全自己的心愿么?猛然间,武则天刚才说的那句话掠过心头,邓才人只怕要休养好一阵子,是了,她自己刚刚查出怀了身孕,邓才人偏偏又病得厉害了,这万年宫明面上再无合适之人,所以,自己就成了暖chuáng工具的最佳选择么?难道自己苦心筹划,救了他们这一家四口,结果竟是换来了这样的灭顶之灾?
    琉璃只觉得胸口发紧,几乎喘不过气来,却见武则天目光明亮的看着自己,轻声笑道,琉璃,你发什么呆,这可是圣上的恩典,你若有什么谢恩的话,不如自己去跟圣上说。你原是救驾有功的,谁还会怪你不知礼数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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