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这才明白过来,此次是苏海政而不是麴智湛当上了安西大都护,让这些人发现朝廷似乎更愿意重用唐人,那么麴智湛若是去世,也很可能是裴行俭而不是麴崇裕继任西州都督。自己的qíng况如此,自然看起来比麴崇裕那边还要有机可乘得多。利字当头,难怪这些历来不大瞧得上自己的西州贵妇们,居然开始关心自己日后的打算,苦口婆心的教育自己要做个贤妇!却不知这样的做派,她早就在临海大长公主身上领教过了!
    她冷冷的点头,我明白了,明日之事,我自有分寸!只是想到她们看中的可乘之机,不由还是皱起了眉头。
    裴行俭揽住她的手臂紧了一紧,声音却变得轻快起来,琉璃,你莫胡思乱想,你便算信不过我,也该信李公!我不是无后之人,你的面相更是少有的齐全,又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我如今身子都不大好,自是先养好身子要紧,待身子好了,自是什么都会有。
    他自不会是无后之人,琉璃记得明明白白,可她自己么,她不记得了,也不敢去细想只是想到裴行俭每年也装模作样的跟着自己喝上好几天汤药,说是当年喝酒太多伤了身,也要好好调养,她的心中不由一片柔软,转身抱住他,将头埋在了他的胸口。
    耳边传来最熟悉的心跳声,琉璃轻轻的出了口气但愿那位李大神棍的预言都能中!
    裴行俭揽紧了她,低声笑道,我只怕你日后嫌我烦你,让你太过辛苦!
    琉璃只是轻轻笑了笑,静了片刻,索xing换了个话题,我还是有些不大明白,我原先便听闻祇夫人经常劝着云娘要大度贤良,似乎还颇有心把自家侄女塞给她做姊妹,如今咱们的事qíng,她又掺了进来她好歹是世子的庶母,祇家有她,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裴行俭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此事西州高门都心里有数,你与她们来往得少,才会不知道这段缘由,麴玉郎他,并非麴都护亲生。
    琉璃吃了一惊,转头看着裴行俭,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裴行俭微笑道,我难不成还能哄你?麴玉郎的亲生父亲是麴都护的长兄,做过几日高昌国王的麴郡公,大约是因麴都护膝下空虚,到长安后才过继给他的。至于祇氏,则是麴都护回高昌后娶的侧室,日后只怕也不会去麴家,她待麴玉郎既无生恩亦无养恩,连qíng分都谈不上,又如何能gān预他日后的公务?
    这样说来,这位麴崇裕,当初其实是高昌国正经的王子,西州是他家世代的地盘,难怪当初心心念念要跟裴行俭作对!琉璃摇头叹道,原来如此。那个祇氏,其实也是心慌的吧?只是她隐隐觉得有件事似乎不大妙,还想再问,裴行俭的双唇已贴上她的耳垂,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莫再想别人的事了,琉璃,这些天,你想我不想?
    呼的一声,五支蜡烛熄灭了四支,杏色的绸帐顿时变得半明半昧,连盛放的jú花都染上了浓浓的柔媚气息。
    第二日一早,裴行俭依旧是寅正便起了身,轻手轻脚穿了靴子,听见身后略有动静,回头一看,琉璃已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裴行俭笑着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还早,你先睡会儿,我让小米到时辰了唤你起来。
    琉璃嗯了一声,裴行俭穿上外袍时,却又听见了她微哑的声音,今日晚间我不想再吃鹿血肠,你叫他们不要做了。
    裴行俭一怔,笑了起来,怎么想起了这个?
    琉璃道,你不知道么?鹿血肠原是要一早便要开始准备的。说着竟是越来越清醒,今日还要去赴那个午宴,还有好些皮毛要看着他们收拾,我还是起来罢。
    裴行俭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一眼,突然笑道,早知你jīng神这般好,我原不该琉璃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裴行俭哈哈一笑,收了话头,我先出去活动下手脚,回头咱们一起用早膳。
    琉璃看着裴行俭的背影,隐隐觉得有件事qíng忘记了问他,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直到用过早膳,送他出了门,这感觉还是若隐若现。她处置完家务收拾了一番,还没出门,便听小婢女紫芝在帘外笑道,娘子,云娘来了。
    琉璃不由哎呀一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老天,自己的记xing是怎么了?
    第80章直言不讳寸步不让
    挑帘进来的云伊,身上还带着一股早间特有的清新气息。她头上戴着锦绣小帽,身上穿着浅绯色翻领对襟衫和碧色条纹收口裤,腰间的玉带上,香囊小银刀都挂了个齐全。若是别人穿得如此桃红柳绿,难免会有些俗艳,可衬着她脂粉未施却唇红齿白的面孔,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便如树梢上刚刚盛开的海棠花。
    琉璃心头正有几分怔忪,一时只是看着云伊发愣,云伊已笑着转了个圈,姊姊,你看我穿得好不好?
    琉璃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笑容,好看得紧,西州城里也就是你能这么打扮。云伊这两年真是越来越美,只是这样美丽的女子,难不成也要像祇氏一般
    云伊看了琉璃一眼,拍手道,姊姊打扮才是好看!上来亲亲热热的挽住了琉璃的手,咱们这便过去。
    云伊的步子极快,一路又说又笑,琉璃心里有事,恨不得立刻找到裴行俭问上一句。等抬眼看时,面前已是麴府的大门。站在门前迎客的,却是她已有些日子没见的麴镜唐。她穿着浅碧色的衫子与白绫裙,头上只戴着一枝羊脂玉的钗子,整个人就如在云端般清清淡淡的不沾尘气。
    见到云伊,麴镜唐脸上露出一丝惊讶,待互相见了礼,秀眉微挑,人也齐了,你们来得倒正是时候。
    看着眼前这张秀雅的面孔,琉璃心里早是一动,她以前就觉得麴镜唐与麴崇裕生得很有些相似,亲兄妹也不过如此按裴行俭的说法,他们可不正是嫡亲的兄妹?难怪她待云伊与别个不同,连带自己也沾了些光。她笑着点了点头,是我们来迟了。
    云伊也笑道,镜娘你今日也来做客?我倒是来对了!
    麴镜唐引着两人往里走,语气依然是淡淡的,我却是来错了,早知云娘会来,今日我何必多此一举?
    琉璃不由笑道,哪里的话,我领qíng得很。
    麴镜唐瞟了瞟她,原本清冷的笑容里倒是多了几分暖意。
    堂屋的门帘早已卷起,随着婢女们的通传,琉璃迈步进去,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好几张变了颜色的脸,心里好笑,微微屈了屈膝,祇夫人。
    祇氏忙起身笑道,库狄夫人快请坐下。说着细细打量了琉璃一眼,只见她穿着雪青色单丝罗衫,象牙绫裙上斜斜的绣了两支淡墨桂花,挽着深碧色卷糙夹缬披帛,静静的站在哪里,自有一股清雅之气扑面而来,心里不由微觉怅然,这库狄氏听说每年都病得七死八活的,可怎么看着倒是越发清丽了?只是瞟了瞟她纤细单薄的腰身,心里还是定了些她与那裴守约成亲也有七八年了,腰身还是处子一般,哪里是能生养的模样?子嗣这种事qíng,却不是靠着夫君的一味宠爱便能无视的。她但凡有一丝明理,也该给自己找条后路。
    祇氏身边坐着的夫人们也纷纷起身,多是琉璃识得的熟面孔,除了那位嫁入祇家的张夫人,那郭夫人、卫夫人都是都督府两位主簿的夫人,最是常来常往,另外一位小祇夫人则是祇氏的妹子,说是家宴,倒也是人数合适。琉璃原以为会看见几张年轻娇美的脸孔,竟是落了个空,心头倒是微觉纳闷。
    云伊日常礼数上倒不会错,也跟着行了礼,云伊今日得闲,前来叨扰了,请夫人莫怪!
    一听这个闲字,张夫人的颜色不由越发难看,倒是祇氏笑着柔声道,云娘说的哪里的话,你和库狄夫人肯赏光过来,我是求之不得。
    其余几位夫人也起身与琉璃和云伊相互见了礼。张夫人终于还是笑了一声,阿史那娘子原是贵客,往日那般下帖子请娘子出席,娘子都是一年半载的不肯露过一面的,今日却是不请自到,真真是我等的荣幸!
    云伊也不管婢女们如何伸着手想把她引到下首落座,笑嘻嘻的挨着琉璃坐了下来,好说,我虽然忙了一些,却是爱凑热闹的。只是和你们在一处,我一说话大家便胃口不好,平日里哪好意思过来?今日不过是姊夫和玉郎道,我还是陪姊姊过来一趟才好,我才厚颜来领夫人的宴席,张夫人可是此刻便没胃口了?
    满屋子都静了下来,张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才好,又暗暗的有些心惊,裴长史和麴世子都让这位阿史那氏过来,其中的深意祇夫人咳了一声,笑道,云娘说话真真是有趣,不知今日你想喝些什么?
    云伊想了想道,昨日玉郎带回来的桂花chūn似乎还可口。
    祇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她还真会挑!这桂花chūn是兄长刚从长安那里托人买到的,她昨日见麴崇裕来了,才给他们父子送了一壶过去,没想到世子竟破天荒开口向她又要了一小瓮,自己还欣慰了半日,却原来是为了她转头看向婢女,待会儿开席时记得拿上来。又对众人解释道,那原是烈酒,却不是此时喝的。
    郭夫人便笑道,阿史那娘子真是女中豪杰,还未开席,便要饮酒,难怪满西州的女眷,只有娘子能跟他们去狩猎。
    云伊顿时眉飞色舞,郭夫人也想去狩猎?让主簿带上夫人去便是!其实除了有多半日子不方便洗漱沐浴,别的我看都好!说着便开始滔滔不绝的谈起骑马打猎、风餐露营之事。
    好容易等云伊的话告一段落,郭夫人忙gān笑了两声,阿史那娘子不让须眉,我等哪能相比?
    祇夫人也笑着看向琉璃,今年秋凉得早,不知夫人身子可还好?
    琉璃心里一动:来了!含笑回道,托福,比往年倒是好些。
    祇夫人上上下下的看了琉璃好几眼,笑着点头,看夫人气色,果然比往年qiáng些,想是将养得好。
    琉璃笑而不语,一边的卫夫人便笑道,库狄夫人到了西州七年,看着竟是半点也不曾变过,可见平日是舒心的。我等不晓得有多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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