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池清霁起了个大早,围巾帽子齐上阵,回到了昨天晚上的案发现场。
    昨晚又下了点雪,旧雪迭新雪,路边的积雪堆已经找不到什么昨晚的痕迹。
    池清霁出门前特地找了个最大最厚的手套,把刘姐家楼下那几个好像有点像的雪堆都翻了一遍。
    她配助听器的时候为了尽量和正常人看起来一样,选了个最小的,还偏偏是白色,掉进雪堆里简直是另一种游戏模式的纯白地狱。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池清霁蹲了半小时,把昨天附近所有雪堆都翻了一遍,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这个小东西。
    她长舒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助听器揣进口袋,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身后传来女孩子的声音:
    “小池姐姐,你在这里干嘛呢?”
    池清霁回头,就看刘佳佳一身严严实实,围巾帽子裹得跟个小汤圆似的,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好奇又无辜地看着她。
    “呃……佳佳你起这么早啊?”她迅速地往小姑娘身后看了一眼,没看见有人跟着才松了口气,“就你一个人啊,妈妈呢?”
    “妈妈在收拾行李,让我下楼买早点。”
    刘佳佳老实的回答让池清霁更是放下心来,她顺手搂过小姑娘的肩,把人带着往外走:“那走走走,姐姐请你吃早餐去!”
    这附近酒吧难开,但早餐铺子是真的多,涵盖种类极为齐全,想吃什么基本都能找到。
    池清霁带着刘佳佳就近找了个综合性早点摊,包子油条各要了点儿,又端了两碗豆浆过来,正想问小姑娘要不要再加点糖,就看刘佳佳慢吞吞地解下围巾,神色闷闷不乐。
    “怎么了佳佳?”
    “小池姐姐……”
    小姑娘抿了抿嘴,有点犹豫地看了她一眼:“你的脸怎么样了,还疼不疼呀?”
    “不疼了啊。”
    昨晚的自制冰袋效果还挺好,今早池清霁洗脸的时候就发现脸上的红肿已经退得差不多,“你看都已经不怎么看得出来了吧,对了,你知道昨天大半夜我是怎么搞定的吗?”
    池清霁把自己昨天就地取材做冰袋的事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刘佳佳的神色很快舒缓下来:“小池姐姐你都是在哪学到的呀,网上吗?”
    “我爸就是个主意特别多的人啊,我从小耳濡目染,继承了他丰富的生活经验。”池清霁得意地朝小姑娘抖了抖眉毛:“他以前还教我军训的时候在鞋子里垫卫生巾,说比鞋垫更吸汗,一次性的也更卫生。”
    “哎呀小池姐姐你别这么大声!”
    小姑娘被卫生巾叁个字搞红了脸,池清霁看她那别别扭扭的样子,顿时连嘴角都顾不上了:“佳佳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哈哈哈哈……”
    她笑起来从不懂掩饰和收敛,一双眼睛弯着,清脆又憨态的笑声极富感染力,让旁边几个老太太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调侃一句:“小姑娘笑得真开心啊。”
    刘佳佳看着池清霁跟个傻子一样笑,本来还想抿着嘴装装严肃,却还是没绷住。
    整个早餐店洋溢起无比欢快的氛围,让吃完早餐的人结完账都是笑着出去的。
    吃了一顿快乐的早餐,池清霁拎着给刘姐打包的那一份,跟刘佳佳一起往回走。
    一大一小俩女孩,手牵手走在苏醒过来的居民区里,刘佳佳想起刚才池清霁说的话,突然很好奇:“小池姐姐,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你爸爸耶,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啊?”
    “他啊……”
    池清霁把啊字拉得很长,脑海中浮现出那张老好人的脸,“他是个搞科研的老学究,这辈子最喜欢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科研,第二件事是我和我妈。”
    虽然她用词是老学究,但真要让池清霁把老池这人,用一个关键词概括,却不是迂腐,而是温柔。
    他是个普通家庭出身,和池妈在大学的时候认识,经历硕博连读,领证的时候已经一只脚跨过了叁十的门槛。
    等到工作真正稳定,两人开始备孕的时候,池妈已经被拖成了大龄产妇,冒着很大风险把池清霁生下来,之后身体一直就不太好,只能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
    再加上池清霁生下来就带着残缺,老池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妻女,生活上对她们的包容与迁就几乎到了没有底线的程度。
    所以池清霁打小虽然不太健康,却是一个真正的快乐小孩。
    她那时候淘得跟只猴似的,学吉他之前最大的爱好就是爬院子里那棵粗壮的石榴树,妈妈气得冒烟,说她一点女孩子样子都没有,老池还能站旁边给她鼓掌,曰:“不愧是我女儿,爬树爬这么快!”
    “哇,小池姐姐,你爸爸好好哦。”
    身旁传来小姑娘羡慕的感叹,池清霁摸了一把刘佳佳的小脑袋瓜,自豪地挺了挺胸脯。
    “我确实比较走运,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小黑和墩子定的是下午的车票,池清霁和阚北把他们送走之后,两人一起走到出站口,阚北问:“你自己去还是他来接你?”
    “昨天说好下午叁点在刘姐酒吧门口见。”池清霁说:“你呢,什么时候回?”
    “明天。”阚北脚上顿了顿:“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神经,你来帮我洗菜?”
    池清霁笑着拍了拍他的大臂:“赶紧回去过年了。”
    她没拿任何东西,下午差不多到时间的时候,把手机钥匙揣兜里就直接过去了。
    宋薄言的车已经在等,池清霁走过去,想也没想就拉开了后座的门,坐稳之后问:“你现在住宿舍吗?”
    “没有,住在研究所外面。”宋薄言说。
    宋老爷子不想让宋薄言挤宿舍,知道他要去麓城工作,特地找人在这给他置办了一套。
    平心而论这小区确实不错,绿化物业都挺好,他们研究所有不少人都住在这个小区。
    房不大,一居室,正好够他一个人住,还坐北朝南,家电齐全,但哪怕因为怕他懒得弄做到了这份上,宋薄言还是嫌从这里到园区那五分钟路程,直接搬寝室去了。
    “那等下先去附近的超市吧。”池清霁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你现在手受伤了不方便做饭,我到时候多做几天的菜放冰箱,你到时候拿出来热一热就能吃。”
    宋薄言从善如流地嗯了一声,才问:“你学会做饭了?”
    “保熟,但不保味道。”池清霁毫不留情地给他扎下一记预防针,“你要嫌不好吃,自己点外卖也可以。”
    从市区到郊区需要些时间,银白色的车在城市的主干道上穿行。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池清霁看腻了麓城的城市街景,就掏出了手机,这才发现刘姐已经把超级加倍的年终奖转了过来,还加了不少,说是给宋薄言买点好吃的。
    池清霁点了收钱,连着发了几个谢谢老板.jpg过去。
    研究所园区附近虽然有住宅区,但因为地处郊区人流量少,各种配套设施和商铺都非常不齐全。
    宋薄言在路上找了一家超市,两人买好东西出来,又开了十几分钟的车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到了宋薄言那儿,池清霁准备先做今晚的部分,回头就看宋薄言走进来:“要帮忙吗?”
    “不用,”她看了一眼男人小臂处层层迭迭的绷带,“你伤口又不能碰水,能做什么。”
    宋薄言点头,却也没打算走,静静地拉开旁边一张餐椅坐下了。
    池清霁背对他,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宋薄言的目光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地落在她身上。
    他目光中并不算炽烈滚烫,但存在感却很强,每次看过来的时候,就像是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落上了一张极细的蛛网。
    轻轻的,痒痒的。
    池清霁被他这样看了一会儿,手上动作越来越不自在,回头便正好对上宋薄言的眼。
    他哪怕被发现,神情依旧专注,好像此时此刻天地之间只有眼前人,再无他物。
    “你闲的没事干吗?”她别开目光,语气生硬。
    “对。”
    池清霁有点烦躁:“那你去把刚买回来的肉放进冰箱里,不要堆一起放,摆整齐点。”
    “好。”
    他站起身,从地上拎起超市的塑料袋,依照她的话开始做起了肉品分类工作,很顺从地接受了她随意的打发。
    “据气象台报道,受寒潮影响,我市即将迎来近二十年来最强暴雪天气……”
    刚他们回来的时候天上已经飘起小雪,池清霁当时没当回事,毕竟北方城市,冬天下雪家常便饭。
    但她确实没想到,这场雪会逐渐转大,从一开始盐粒般大小,不知不觉演变成簌簌鹅毛。
    直到吃过晚饭,池清霁看这外面的雪依旧一点没有要停的样子,就好像天上打开了一个装满羽毛的口袋似的,一片一片紧紧挨挨地往下落,就连窗外的景物都已经很难看清。
    她看了一眼手机自带的天气预报,看见‘暴雪’两字的时候,太阳穴跳了一下,打开微博看了一眼,第一条就是根据她的IP地址推送的当地极端天气报导。
    “到时可能会出现供电、供暖中断等情况,还请各位市民做好防寒准备,并且近两天尽量减少外出,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池清霁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就看刚才走过来的路上已经完全看不见路面的颜色,一眼望去,满眼皆白。
    那个白是雪白,也像是浪花的白,仿佛底下就是汹涌的海浪,将这一套小小的一居室在这样一个深冬的夜里,变成了一座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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