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那长孙明月竟也有些本事,在死士的追杀下还能从地道中逃生。
    “林家小儿还不速速现身?”
    “你那些肱骨之臣可都是危在旦夕,若是你出来交出龙玺,我还能饶他们一命!”
    他朝远处喝道。
    刀剑已经压在了那些朝臣的脖子上。
    一些人面如土色,一些人视死如归,一些人破口大骂,还有一些人已经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青年人将那些人都看在眼中,几秒后她从宫门那处走来。
    明黄色的衣袍上满是斑驳的血迹,可全然无法遮掩她眼中的光。
    “贼子小人有何资本在此狂吠?”
    她厉声喝道。
    假国师心中一惊:“他们已经换回了?”
    但林知默与李阳辉逐渐被那些普通人的刀剑压制。
    等到利刃已经横在长孙寒江的脖子上,披着国师模样的室韦喇嘛这才得意洋洋地笑道:“陛下果然在此,但恐怕也就只有此时才能狂妄一二。”
    “听闻您从小聪颖过人。”
    他的目光从她手中的木匣上一扫而过。
    “不知在场诸位朝臣、以及你兄长的性命是否能换得你手中的龙玺?”
    他的语气循循善诱,仿佛在助人为乐、又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
    “只要你把龙玺交出来,陛下就还是陛下,只不过每日要清闲很多,可以随时出门游山玩水,这里自有大臣们为你解决所有的难题烦事。”
    “陛下何乐而不为呢?”
    背脊挺得笔直的年轻人冷笑一声:“那只怕大梁就该改名叫做室韦了!普通的平民百姓就要被踩在脚下为一些烧杀抢掠的仇人当牛做马。”
    “敬酒不吃吃罚酒!”喇嘛面目狰狞、凶相毕露:“那就莫要怪我不客气,先把这些人屠个遍!”
    长孙寒江站在祭坛的中央位置,脚边就是青龙浮雕的尾巴。
    他脚尖微动,恰好踩在那上面,随后袖中一颗佛珠悄无声息地落下,犹如水珠低落在坚实的地面上荡出几圈不经意的涟漪。
    白鸟看了眼自己正在发着莹莹微光的玉佩,想起那枚佛珠似乎和法真大师当初交给她,又融入沧海玉佩里的一模一样。
    就在地道之外的局势僵持不已的时候,一声悠长的龙吟从地下腾起。
    犹如江海奔流,天地倒转;此时天是地,地是天,显形的龙脉扬起头的时候便化作一条金龙翱于天际。
    喇嘛满眼不可置信:“龙脉?!怎么可能!明明龙玺还没有——”
    他猛地回头看向立于祭坛上的长孙寒江。
    “老不死的!是你!”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杀了他!”
    长孙明月的手一抖,在无人发现的时候抿紧了唇。
    “哈哈哈哈——杀了老夫又何妨,尽管来!”长孙寒江朝服已被无数刀痕剑伤染成了红色,可他此时还能放声大笑:“老夫这一生为国为民,使命已成,死也算死得光明磊落,我何惧!”
    “我何惧!”
    他看着飞龙在天,脸上没有丝毫惧色。
    “区区一条梁狗!”
    双目赤红的喇嘛手持利剑砍下他的头颅,又一剑刺进他的胸膛,绞碎他的心脏,横向劈开了他的皮肉。
    朝服崩裂,仙鹤染血,但就算折翅,依旧欲飞。
    他的手臂无力垂落,只剩臂弯内侧一丝金光耀眼,“天下苍生”四个大字依旧闪烁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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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像是被彻底激怒,一直盘旋在祭天坛上空的金龙拨开云雾,甩尾把云朵落向地面。
    白云揉碎,砸成万顷白雾笼罩人间。
    被云雾笼罩的众人霎时间只感觉昏昏欲睡,神情空洞的羽林军也身体摇晃两下之后轰然倒地、沉睡不起。
    喇嘛怒吼一声:“把龙玺抢来!”
    被金光笼罩的傀儡帝皇阴沉着脸道:“速速将龙玺还来,朕可以饶你不死!”
    “不过是被人控制的傀儡,竟也如此大言不惭。”长孙明月逼着自己将视线从自己父亲的尸首上移开,她神情坚毅地说道:“压榨百姓愿景的帝皇竟然也敢欺骗霸占‘天子’之位!”
    “放肆!”
    明明是同样的脸,但身着华袍的那个似乎在不知不觉间的对比中就落了下风。
    空中的金龙摆动粗壮的龙尾,狠狠砸在那从归元寺而来的虹桥之上。
    两道金光相撞如同两轮金日交融,炸出足够将黎明燃成正午的光亮;但虚假之货终究不能敌不过在天真龙,几番碰撞之后虹桥的金光已经大不如之前,连带下方和长孙明月交锋的傀儡动作都变得迟缓不少。
    “该死!”
    喇嘛语气急促地念咒,强行催动归元寺内的人柱再度发力,以维持虹桥之光与傀儡的力量。
    可语气越快,动作越大,人柱的反应反而越来越慢、越来越小。
    他错愕地看向北方,“那里是龙脉压制的气息?!怎么可能!那必须要有皇家血脉才能操控——!”
    随后他又猛地回头看向那个年轻的帝皇:“你是长孙明月?!”
    长孙明月打开木匣,没有皇室血脉的她无法直接使用龙玺,于是这举世无双的神器在她手中不过是一块无市之价的玉玺。
    “我的确是长孙明月。”
    她举起那块玉玺,在假国师惊恐万分的目光中将它举起。
    “你想干什么!”
    像是隐隐猜到她接下来的动作,喇嘛赶紧换上另一幅嘴脸。
    “这可是传国玉玺——举国仅有这一样东西!就算你不想给我,让我打开龙脉;可你要是砸了,可就没了!那些朝官史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你也不想和你父亲一样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吧!”
    长孙明月神情不变、态度不变、动作不变。
    “父亲从未叛君叛国,我也是一样。”
    在所有或是清醒、或是昏沉的视线中,长孙明月高举那枚玉玺,然后眼睛都不眨一下,将它重重摔落在地。
    “不——”
    “贱、贱//人!区区下等之人!!!”
    眼看最后的希望被彻底打破,喇嘛双眼赤红,满脸怒火地破口大骂。
    “好、好、好!既然非要逼个鱼死网破,那就休怪我无情。”
    国师那副飘然欲仙的皮囊褪去,展现在所有人视线中喇嘛是一位满脸褶皱,似乎已经一脚跨进鬼门关的老头,他半张脸上满是漆黑的鬼影,抬起头来打量其他人的时候,好似从地狱爬上来要择人而噬的恶鬼。
    他手中拂尘一抹,现出原本真形的禅杖,接着底端重重砸向地面。
    只听嗡的一声,地下龙脉金光瞬间黯淡,像是被人掐住了引线的火苗变得明暗不定起来。
    “你以为我们只有这一个后手?”他面目狰狞地吼道:“给我都杀光!今日全数下地狱去吧!”
    眼下在祭天坛上还能活动自如的人只剩下四个,林知默、长孙明月、喇嘛、以及被他操控的傀儡。
    眼见面无表情的傀儡拔剑刺向长孙明月,而喇嘛口中并非正道的佛经念声不断,从归元寺而来的虹桥上逐渐缠绕漆黑的雾气,那些黑雾好似极具腐蚀性,很快连带周围的云层也一起染黑,使空中落下的白雪也变成漆黑的模样。
    黑雪飘落肩头,林知默与长孙明月只感觉身体沉重不已。
    眼睁睁看着长剑即将穿心,林知默咬牙:“灵渊!”
    要比平常耗费更多的气力才能驱使灵气流转,灵渊剑仿佛负重前行,赶在最后关头堪堪挡住傀儡的攻击。
    “死到临头还在做无谓挣扎!”喇嘛发出乌鸦般难听嘶哑的笑声:“事到如今你们还希望有谁能救你们!”
    “你们早就该死了!我要让这梁国和室韦一起陪葬!”
    长剑再度刺向长孙明月的心口,死亡好像已成定数。
    她最后回头看了眼父亲,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感觉自己也像自己儿时就憧憬的人那样做到了问心无愧这四个字。
    “——哐!”
    令喇嘛始料不及的是,那几乎堪称是必杀的一剑被一把雪白的拂尘拦下,只听一声巨响,本该柔软的拂尘竟然坚硬如石,硬生生将那长剑震碎,随后旋转着砸向傀儡身后的喇嘛。
    喇嘛急急闪让,感觉那柄拂尘犹如利箭从自己脸庞擦过,几秒后用手一抹,竟然发现侧脸已被割出一道血口来。
    他惊恐地看向从宫门那处漫步走来的中年男人,眼里全是不敢相信的愕然。
    “你……你难不成是——”
    “哎哟哎哟,我就说这些当官的没事一定要多去种种地、锻炼一下身体,这当皇帝的还站着呢,他们就全都先倒了。”
    祂有着一张看上去最平平无奇的脸,却叫人觉得意外亲和讨喜;穿着最简单不过的棉袄,仿佛是从街头而来的平民百姓,是面朝黄土的农民,是大声叫卖的商贾,是埋头苦干的工匠,是教书育人的夫子,是悬壶救世的医者。
    是世间任何一个人,也不是世间任何一个人。
    黑色的雪花碰到祂的那刻就重新变回了原本的颜色。
    祂踏雪而来,将沿途的黑变回了白。
    “国师。”林知默有片刻的愣怔,然后笃定地说出来者的身份。
    “一直在巷口卖地瓜的人,也是你。”
    长孙明月同样看去,眼眶有些发酸。
    这个人和之前在宫里的时候截然不同,可那种亲和温暖的气质还是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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