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随着程子昊低语的道歉,怀里挣扎的女人,终于在药效的发挥下,渐渐缓下了肩膀和手脚,瘫进了他的怀里。
    程子昊仍旧没有松手,颤抖的肩膀洩漏他的恐惧和害怕,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直到确定女人已经在药效的发挥下,缓缓睡去。
    随后,他亲手将女人抱回手术房,又重新将伤口进行缝合。
    这一回,他包得更是仔细了。
    整夜几乎是目不转睛,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直盯着病床上稳定呼吸的女人。
    池名媛来看过了几回,也难过得说不上甚么话。偶而她会跟房嫂一起过来,也只有房嫂能说上几句话。
    「少爷,您要吃一点东西啊!不然晴晴小姐看到了,会心疼的。」
    房嫂的安慰,似乎让程子昊更是悲从中来。
    「她说她恨我,她恨明天,也恨程子昊……」沙哑的嗓音,几乎是久未进水的乾哑,粗糙又低沉。
    随后,他咳了两声,清了嗓子后,又勉强恢復平淡的面容。
    「安安的告别式,简单就好。也别通知张小姐了,我不想让她远在英国,还替我们担心。」
    「嗯,好。夫人有来电,说您情绪好点了,再与她联系,不急。」
    房嫂简单交代天晴农庄的事后,便带着池名媛离开病房。池名媛虽然不想离去,但她发现自己似乎也没有立场留下。
    孩子的告别式很简单,只有在天晴农庄的一个小角落举行。
    何舒晴面容惨白,手术的耗损对她来说已经是身体负担的极限,加上程子昊排了化疗疗程,让她更是提不起任何精神,也食不下嚥。憔悴的面颊上,掛满湿了又乾,乾了又湿的泪痕,哀悽严肃。
    她已经将近一个礼拜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跟任何有眼神的交集,宛若将自己封闭在黑暗的泥沼里,不见天日。
    透明棺木里的孩子,已经进行了大致的修復。
    原本开刀的胸口也被缝合,穿进了浅蓝的丝绸衣里,脚边有她特地熬夜缝製的小鞋,她希望孩子走在阴冷的路上,还能想起她这个不完美的妈妈。
    小巧的脸庞窝进了掛着寿布的枕头里,原本喷在眼角边的血珠,也被擦拭乾净,像是刚洗完澡那样。
    她最喜欢孩子洗完澡时,双脸红通通,发出「咯咯咯」开怀爽朗笑声。但那个最让眾人称讚,直说像她的酒窝,却不再旋起笑容。
    紧闭的双眼,掛着捲翘的睫毛,白净的脸颊边还有着鼓胀的婴儿肥。
    好似睡得熟稳,安详。
    他只是在睡觉。何舒晴不断这么说服的自己,耳边响起了她的嗓音,孩子呜呜呜的哭声。
    「哎呀!你这小色狼啊!一起床就讨奶喝!」她想起,半年前她抱着这个孩子,略带不悦地教训着孩子朝她胸部鑽去的小手,还有毫不羞涩讨奶喝的小嘴。
    后来,孩子住了院,她只能隔着保温箱的玻璃,默默靠在透明的门边。有时程子昊会允许她伸进一隻手,去探探孩子的手脚。
    软柔的触感,她至今难忘。
    「安安,你要加油喔!」
    孩子一度好转,回到了主卧后,她有了双宝,于是她与孩子最常说的话,变成了期许,伴随着软绵的笑声,常常回盪在主卧房里。
    她常常抱着孩子,让孩子的小手摸着自己的肚皮。
    「安安,你就要当哥哥囉!要加油!妈妈不会丢下你的,会一路陪着你的……」
    会一路陪着你的……
    那承诺,她失约了。
    她最后只能站在告别式的门口,看着逐渐推出她泪眼视线的棺木,挪上了灵车,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没有办法陪着她的孩子,走最后一程……
    池名媛和伊斯顿代替了孩子父母的角色,跟着棺木坐上灵车。她多想追出去,将孩子从棺木里抱出来,再放进自己的胸怀里。
    多少个夜里,她喊着孩子的名,惊醒而起。
    忧伤的神色环顾四周后,才发现不只孩子不在,连婴儿床都被挪出主卧,走道上顿时变得空荡。
    如今,孩子真的离开她的视线了。
    棺木里的容貌依旧安详恬静,却不会再回应她任何的呼唤。
    何舒晴又沉默了许久。
    告别式临时搭建的棚子收得很快,就像是这天晴农庄里不经意飘过一片乌云一样,很快地便被扬起的风吹散四周。
    她闭起眼。
    知道老屋溪水边的那棵桃花心木,正在落果播种的季节。
    但她的孩子,却回归了大地。
    「晴晴,我很遗憾。」
    温柔的嗓音,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何舒晴勉强张开眼,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女人。
    好久不见了。虽然同住在天晴农庄里,但这女人已经许久没有踏出房门。一定是听到了告别式的动静,走出来一探究竟吧?
    收拾会场的眾人还在左右忙碌着,一些花圈纷纷被挪出大门,送上一台台的卡车里。虽然会场简单,但程子昊用了大量的花圈,将会场内所有空白的走道,都摆满了花。
    她从未过问。
    只想着,或许程子昊跟她一样,感觉到心灵被挖空了一块,需要用点甚么来填补吧!
    「我听说了,刑警让我出来半个小时。大家都忙着告别式,你一定很寂寞吧?我陪你坐坐,好吗?」
    说完,女人自顾自坐到何舒晴的身边,她也没有回应,手里抓着一枝树枝,无意识地在自己的脚边来回推着泥土,连身躯也没有挪动。
    所有人都知道她寂寞。但却没有人走进她的心底,倾听她的悲痛。大家都认为她失去了一个孩子,一个因为换心失败,最终引发败血休克的孩子。
    但却没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失去了「三」个孩子。
    还有双宝,在她耳边曾经回盪的心跳声,还有在她肚皮上回应的胎动。
    而她。
    永远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身旁的女人很小心翼翼,左右看着她的表情和眼神,但有甚么好看呢?她的脸上像被涂一层胶,又像是戴上一个厚重的面具,多日来她连想哭的力气都没有。
    「晴晴,你那么难过,孩子们也会难过的。」
    女人的话,让何舒晴起了一点反应。
    孩子们?
    她知道她失去的是孩子们,而不是只有安安。
    「子昊哥也会难过的。」
    女人温柔拉起她的手,细心搓揉着。
    「子昊哥很疼你,他捨不得你受一点危险,所以任何危害你生命的,他都会替你挡下,你不要怪他如此心狠。」
    何舒晴抬起眼,看着眼前的女人,抓着树枝的手在脚边拉出许多线条,像是一幅画,又不像是画。
    「我相信,他的心一定也很痛的。」
    不知怎么地,她觉得很讽刺。
    他的心很痛?
    难不成,所有人都觉得她不该难过?应该要好好享受那男人给自己的安排?就连直接拿掉了她的双宝都是情有可原的事?
    是。
    他没有错。
    错的人是她,她让「三个」孩子无缘长大,她让明天哥哥承受所有压力和悲慟,她让她的丈夫不得不亲手拿了孩子。
    这一切的错,都是她!
    但是……
    为甚么那个男人,从未责怪过她?
    女人的话不断回盪在何舒晴耳边,「他的心一定也很痛的……」,彻底将她这几日来的愧疚和自责,一顷而出。
    她是罪人,不该活着,更不该幸福活着。
    何舒晴看着脚下起伏的山嵐,这是她默默躲在这山里的隔天了,那个男人应该找她找得快疯了吧?
    她感觉有一股力量,拉着她走到这山巔上来,站到这巨高的观景台上。不断有声音告诉她,她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不该活着。
    不该幸福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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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话:
    亲爱的。
    如果你/你也心疼晴晴,或是眼眶泛出些微泪光来,给我一个收藏,让我知道你们还在。
    不然含觅写得好心酸啊~只有自己呜呜呜的感觉,很寂寞低~
    ?每晚10点,让好故事陪你入睡,晚安。我永远都是你的含觅。?
    ──寻爱的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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