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那个……”钟继鹏咽了口唾沫,忐忑不安地望着眼前年轻高大的军官,难不成,冯玉姜找到她亲生父母了媳妇赌气离家出走,小舅子打上门去,这样的事在农村是不缺的。

    年轻军官看着钟继鹏忐忑的神色,故意顿了顿,才说:“我姐在家里受了什么气前儿五更天,我爸看到到我姐坐在河边上哭,好说歹说把她带回家,我妈已经认她当闺女了。”

    钟继鹏愣了愣,钟母连忙说:“你看,这真是多谢恁家了,她就是……在家里吵了几句嘴,气得扔下一堆孩子跑了。也怪我这婆婆不好,儿子儿媳吵嘴,就该多压制儿子的。”

    钟母这话说的有水平啊,明理人一听就知道,这样的媳妇那就是不懂事,不顾家,小题大做了。然而年轻军官却像是根本听不出钟母的话外之音,盯着钟继鹏继续说道:

    “我妈一看我姐就投缘,一眼喜欢上了,非要认她当闺女,我妈五个儿子,一辈子没闺女,这下有了闺女,心疼得了不得,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今天打我来看看,叫我问清楚我姐到底为了什么事,一个女人家连夜走那么远,坐在河边上哭。这要不是遇上我爸,我姐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姐夫你叫这几个孩子前娘后母的指望谁”

    话说的不轻不重,却足以给钟家形成压力,钟继鹏在心里寻思,这也幸亏就是干亲,这要是亲小舅子,拳头早揍到他脸上了。钟继鹏不禁一滞,忙说:

    “其实真没啥,就是两口子拌了几句嘴,是我不对。女人家嘛,我以后让着她点就是了。”

    “哦,这样啊!”年轻军官想了想,说,“姐夫,你看我姐心里恼得慌,我妈也不肯让她回来。怕你着急,我先来说一声,要不让我姐在我家多过几天吧”

    “那……太麻烦你们了!”钟继鹏说。

    他嘴里说着,心里明白,人家这不是要冯玉姜在家多住几天,这是来通知他上门去接人呢!这收留之恩,必须要谢的。老太太要是真的爱护干闺女,骂他两句,他也得老实听着。

    “那好,姐夫,你看我从部队回来探亲,事也挺多,那我先回去了。”说着他调转自行车就要走。钟母哪里是那么缺心眼子的她赶紧一把拉住年轻军官,问道:“你看说了这半天,恁家是哪个村的干亲家叫什么呀”

    “往西三十里地,孙圩子。我爸叫孙景盛,到村里一问都知道。”

    送走了客人,钟家母子略一商量,立刻兵分两路。

    钟继鹏赶紧去供销社买礼品。钟母交代说别心疼钱,这收留的恩,说大了是保全了一个家,绝不能小气了。反正钟继鹏自己就在供销社工作,东西随便买,换了别人可能还不一定买得到。

    钟母火急火燎地寻到前村一个从孙圩子嫁过来的小媳妇,打听孙景盛一家。不管怎样,今天必须把冯玉姜接回家来,明天是钟传秀出门子的第四天,要“瞧亲”,到时候冯玉姜不在家,丢的可就是钟家和钟传秀的脸了。

    那个小媳妇说话慢吞吞的,听说钟母打听孙景盛,面上有些不明的神色。

    “咱那儿叫孙圩子,圩子里都是能续上枝的本家,孙景盛家,在村里可有名了。景盛爷辈分高,打过鬼子援过朝,在村里说话很有分量的。他家有五个儿子,是没闺女。人家五个儿子也不一般,听你说的样貌,今天来的是孙家老五,在北京当兵,听说当了连长呢!孙家老大在外地电厂当工人,孙家老二是村长。嫂子给他们家收留了哎呀,孙家老奶,性子很刚强,可是不好惹的。”

    不知怎么,钟母总觉得这小媳妇有点幸灾乐祸的腔调。不过她现在可没心思在乎这些,三步并作两步走,赶紧回家找钟继鹏。

    “听那意思,这孙景盛家户门很大,五个儿子,是个有势力的。你去了,可收敛着点脾气,先把人弄回来再说。就是人家真呱啦你两句,你也不要吭声犟嘴。”

    钟继鹏怀着忐忑找到孙景盛家时,已经傍午了,他一进大门,便看到冯玉姜正跟一个老太太坐在院子里剥花生。两天没见,冯玉姜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西装领格子上衣,一条黑色裤子,半高跟皮鞋,一身的簇新衣裳。这一打扮,气质马上就不同了,居然洋气了不少。钟继鹏见了,忍不住心里来气,这女人从家里跑出来,制造了一团混乱,还这么逍遥,真是可气。

    给钟继鹏开门的正是孙家老五孙建良,见了钟继鹏,抿嘴一笑,回头喊

    道:“姐,有人找你。”

    冯玉姜没开口,孙老太太接过话来:“他姐夫来了吧,进家来坐吧!”

    这老太太头半白,打扮利落,显得十分精神。她一开口,不知怎么钟继鹏就怯了三分,连忙放好自行车,忙着把带来的几样礼物、点心拎下来,旁边孙建良也没客套,顺手帮他拎了两样,走到老太太跟前,端了个板凳放在冯玉姜旁边,便自顾自地进屋了。钟继鹏忙跟过去,到孙老太太跟前鞠了个躬,说道:“大娘,谢谢您收留我家里的,您这份恩,我不会忘的。”

    “说什么恩不恩不的,要不是你把她赶出来,哪有我们娘俩这母女缘分。没问你们钟家同不同意,我就强要她给我当闺女了。他姐夫,你看我这辈子没生闺女,我跟玉姜投缘,认了她当我闺女,指望着将来我百年之后,这闺女给我送终哭灵,落个儿女双全呢!回去亲家母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孙老太剥花生的手没停,只是笑着看了钟继鹏一眼。旁边冯玉姜只顾剥花生,头也不抬。孙老太没让他坐,钟继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实在尴尬了。他掂量着孙老太的话,这是怕回去后钟母拿捏冯玉姜呢!他拿不准冯玉姜到底跟孙老太说了多少事儿,便赶忙表态。

    “都怪我跟她惹气,我以后多让着她。我今天专门来接她的,看在孩子小的份上,您让她跟我回家吧。”

    孙老太一笑:“闺女要回家,我也不能硬拦着。不过除了老五,前边四个儿子都比玉姜大,哥嫂也挺稀罕这个妹子,不一定舍得她走啊!”

    钟继鹏一听,连忙挨着冯玉姜坐下,尽管不太愿,还是赔礼道:“山子妈,你看,都怪我跟你惹气,怨我。刚子那么小,在家里哭呢!山子从学校里跑回来了,二丫也哭。你再不回去,孩子都急坏了。”

    冯玉姜低头剥花生,一声不吭。这时院门一开,一个穿着旧军装的老头背着手走了进来。钟继鹏猜到这就是孙景盛,连忙站起来躬了下身。

    “大伯,您回来了。那个……我是……”

    孙老头摆摆手,说:“你来接玉姜说通了吗说通了我让她跟你回去。两口子过日子,互相体谅着点。要不是我起五更去捞虾笼子,这闺女还不定出什么事儿呢!”

    虾笼子是此地一种篾片编成的长篓子,专门捉小鱼小虾,鱼虾一进去就出不来了。

    钟继鹏拉了拉冯玉姜的胳膊,笑着说:“说通了,说通了,怪我。山子妈,我给你陪个不是,别生气了啊。你看,明天要去传秀婆家瞧亲呢,路又远,咱先回去吧!”

    孙老头在一旁说:“回去吧,玉姜,先把你闺女的事儿安排好。现在农闲,过些日子,我让你哥去叫你,带着孩子一起来多住几天。”

    “回去吧,夫妻没有隔夜仇,孩子都多大了。他姐夫自己保证的,以后不能再欺负你了。”孙老太也跟着劝。

    冯玉姜站起身来,拍拍手上剥花生的浮土,低头说道:“妈,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

    “走吧,走吧,回去别再惹气了。”孙老太说着,回头冲屋里喊道:“建良,送送你姐。”

    屋里一下子出来好几个人,有男有女,看样子是孙家的儿子儿媳,还有笑嘻嘻地半大孩子。钟继鹏脸上有些烫,这些人躲在屋里,明显是等着看他认错赔礼呢!

    孙老太从儿媳手上接过一个包袱,递给冯玉姜。

    “这是你昨天换下的脏衣服,你二嫂洗好了。”

    冯玉姜说:“妈,我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你看我这身上,里外都是新的,这衣裳我可不能要。”

    冯玉姜当天黑更半夜的,顺着河道一路走来,浑身的烂泥脏污,这衣裳是孙老太给她换穿的。

    孙老太板了下脸,说:“按你的身材买的。认闺女,照规矩我这当妈的就该给你买衣裳,是要从头换到脚后跟的。今年闰月,也该给几个孩子做衣裳,过一阵子补上吧!”说着看了一眼孙建良,吩咐道:“去,把你姐夫带来的点心拿上,回去给孩子吃。”

    钟继鹏左右推脱不掉,只得收下了两盒点心,推着自行车,告别了孙家的人,跟冯玉姜一起离开孙圩子村。

    两个人低头走路,谁也不吭声。出村上了大路,钟继鹏骑上自行车,冯玉姜便坐了上去,默默的赶路。

    当地都是丘陵地形,一路上坡下坡,渐渐走到了荒岭。在一道大的陡坡前,钟继鹏猛蹬了几下车子,冯玉姜看着不容易上去,便跳下车,钟继鹏车子一轻,一路冲上坡顶,也没回头,就在坡顶单脚支着自行车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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