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儿不可胡涂!”

    国公夫人一个激灵喊道。

    可开了口后的相爷那心顿感自在。

    他重申:”便是如此,我不会娶妻,娘别操心了。”

    “你──”国公夫人差点喘不上气。”娘不允!你爹也不会允的!”

    “对……不会允的,作为嫡长,你不娶妻,如何给家里开枝散叶,如何给族里做榜样?族里会说话的……”

    国公夫人喃喃道,又像寻着主心骨,紧捉不放。

    相爷淡然一笑。

    “瞧族里想怎么做吧。”他站起身,看着替他婚事操心多年的娘亲,终究还是多说了句:”娘,孩儿心意已决,至多舍了族长顺位,穆守能代我。”

    国公夫人快哭出来的表情,发不出声。

    “皇上那边,德性有缺,我自会去求责罚。”

    “瑞儿──”

    “便如此了,娘,孩儿乏了。”相爷打算结束谈话。

    可他娘揪住了他的衣袖,不让他走,那张本是雍容贤淑的脸上爬满泪水。

    “瑞儿当真不心疼我这娘?”国公夫人这一开口,便哭了出来。”这些年我就盼着你成家,你不收房里丫环娘也随你,你想找个心怡姑娘娘也任你拖着,可你怎么能说不娶妻?不娶你要我如何与族里交待?要我百年后如何面对东方家的祖宗?!”

    相爷看着朝自己哭喊的娘亲,沉默半晌。

    “是孩儿不孝……”

    “别说不孝!我要你娶妻……只是娶妻啊!”

    ……只是娶妻。

    多简单的几个字。

    相爷勾动唇角,笑容中饱含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娘,孩儿于国尽力,于族尽心,未有贪求私利……而今孩儿不过求守一心,莫非连这点自在也不留予我是嚒?”

    国公夫人哭着摇头。

    “不是的,娘非要逼你……可你要我怎么办吶?要我怎么办吶?!”

    怎么办……他已经将自己给了大翼、给了东方,若心里没那人,或许他会任娘亲安排,寻个瞧得上眼的女子举案齐眉。可情动不由人……

    即便随时能舍身,担起家国责任,可东方穆谨这名字,也该有东西能属于自己……不是吗?

    自己所求的不过这点。

    望着娘亲伤心欲绝的模样,相爷声音放轻了。

    “娘,即便不娶,穆谨仍是您的孩儿。”

    国公夫人不断摇头。”不行的……不行的……瑞儿万万不可……”

    对话没了交集,这情形在相爷预料内,但害娘亲伤心,他心里仍不好受。

    终究要背上不孝二字。

    止不住娘亲哭闹,最后是见人哭到差点顺不过气,相爷才下令,让下人将她强行带了回去。

    这才开头。

    隔日东方相爷便被亲爹招回国公府。

    前后任相爷关在书房一番长谈,父子俩谈话干脆利落得多。

    “娶妻乃大事,娶德娶贤,门当户对……有点不对都要被说话,何况不娶。你可知德性有损,相位或许不保?”

    “孩儿明白。”

    “若丢相位,牵连甚广……届时族里遭灾,你要咱们一家如何对得起族人?”

    是了,冠着东方一姓才坐上的相位,东方穆谨手中权势系着氏族荣辱,东方一族的兴盛,是多少代人挣下来的,中间树敌绝不会少。而今他允自己有污点,被攻击的不会只有个人,而是整个宗族。

    官场凶险,就是东方穆谨有本事,别人暂时动不得它,可一旦东方家权势不稳,难道别人动不得族里千百个子弟?若有人因而给断了前途,害了性命,谁要负起这责任向族里交待?

    “在那之前,孩儿便会处置。”面对如此巨大的压力,相爷响应坚定。

    “瑞儿自信太过。”公举老爹摇头。

    “这事是我对不住族里,有问题孩儿当处置,若有憾事,孩儿自当给族里请罪。”

    话至此,相爷态度十分明确了。

    就是要给戳脊梁骨,这事,绝不退让。

    能在这位置坐稳,东方穆谨意志之坚非常人可比,国公瞧了儿子须臾,摇头叹息。

    “你……要你娘如何是好?”

    想一般人家家中子女没成亲,亲戚邻里闲话都能将长辈逼出病来。何况是人生意义全系在丈夫与子女身上的官家夫人?

    东方穆谨这一孤身,上流贵族间针对国公夫人为人母身分、能力的质疑与责难肯定不会少,这要她往后如何与诸家女眷往来应对?

    此一决定,祸及自己、族里、家人……不义加之不孝,绝对成众矢之的的压力,要寻常官家子弟早扛不住。东方穆谨却只敛眸。

    “爹替我多劝劝娘……穆守几人有出息,家里……不是非我不可。”

    轻缓的语调,字字扎在国公心头。

    若大儿子是个扶不上墙的澜泥也罢,可谨儿自幼聪颖,诸多美誉加身,他对这长子何尝不是抱以期待,要眼睁睁瞧着他让自己走岔路……国公那心,难受都不足形容。

    “这事对不起宗族,我不会允,你冷静些时日,待过完冬再说。”

    “爹,此事已决。愧对宗族,孩儿自去祠堂向列祖列宗请罪,往后安排,您报予族里决断吧。”不再纠缠,相爷扔下话,告罪离开。

    自此国公府给炸开锅。

    不到一日,除去人在外的东方穆守,几个弟弟轮流来探,东方穆谨身上还带伤,却已在祠堂跪着,几人瞧他跪在地上的身影,眼一下红了。

    这是他们自小追着的身影,是他们最优秀的兄长!

    “大哥胡涂!”

    “要不如何在此?”东方穆谨本人倒还能说笑。”叔仪别说了,我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老三穆礼看着自家大哥,当真是说不出话。

    “不过一只婚书……值得吗?”

    “没值不值得。只论想与不想。”相爷微笑。”我心意已决,族里决断,或许让穆守替族长顺位,叔仪和叔安、季康当帮衬二哥,也替我与弟妹说声,平时帮大哥多开解娘,你等几人皆有出息,娘已儿孙成群,当享福,别再操心其他。”

    这彷佛交待后事似的态度,教东方穆礼胆寒,大哥真是铁了心,不给转圜。

    几位弟弟轮番上阵,东方穆谨态度依然。

    一跪三日,除去食膳睡觉等生理需要,相爷其他时间都在祠堂里跪着。

    他身上有伤未愈,这一跪于健康雪上加霜,几度要起身皆难站稳。

    久跪伤经损骨,他上回伤重气血亏损还没补回来,连跪三日,在第三日用午膳前,相爷当着前来请他用膳的沐醒的面,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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