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舒志强见家里一日三餐,不是萝卜青菜,就是南瓜东瓜,缺肉少酒,有盐没荤,清汤寡水吃得胃冒酸水,已是山穷水尽再也炸不出半点油星,便十天半月不归家。

    前一段时间,听说他与一伙二流子窜上窜下,玩耍赌钱,在大棚车厢里设赌场,在野地里布赌局。参加者电话联系,专车接送,免费吃喝,可以几天几夜不下赌桌,有专人站岗放哨,有眼线通风报信,稍有风吹草动,便车轮滚滚,转移赌场。传闻有人输了田地,也有人输了宅基,还有人输了房子,更有人被剁了手指,或挑了脚筋,甚至有人上吊自杀。

    传闻不知真假,但谢清辉的女婿廖福臻,掺杂其中,一夜之间输了三十万。赌法是摇骰子,赌本很大,庄家每一盘起底价是一万,玩家每一注押金是一千。庄家一个,玩家不限,且参加者轮流做庄家。廖富臻随身带的二万,三个小时内输得精光,当然一开始手气爆发,只要押就赢,盘盘胜,连连赢,财运滚滚而来,门板都挡不住,赢的钱堆在桌面有三尺高,三尺宽,比长城墙头还雄厚壮观。可等他赌红了眼,做庄家,下大本钱时,运气一转眼就变晦气了,叫大输,叫小也输,要双输,要单也输,屡押屡输,大押输光,小押也惨败,几轮下来,连本带利输个干干净净。因有此前的大赢壮胆,故而败下阵来,投降认输,自是心不甘,气不服,忍不住向赌场主借款,想扳本,要赢钱。奇巧的是,当他是玩家时,再押又能接二连三赢,庄家输得自己打自己的脸,悔悟不该借钱给他,叨唠什么赌钱就是赌运气,借钱就是借运气,钱给了他,自己的好运气也转过去,换了新主人。

    廖福臻两眼充血,瞳孔扩张,一脸按捺不住的亢奋,乐得哈哈大笑,赌博可比打纸牌,打麻将,看电视有意思多了,精神极端集中,忽输忽赢的心理冲击波,陡松陡紧的身理敏感度,比坐过山车还过瘾,还刺激,还惊悚,先是禁不住手足颤抖,再是肌肉乱跳,仿佛内裹无数小老鼠,后是手指僵硬,弯曲如鸡爪,小腿抽搐,脚趾奇痒,腰肢疲软,浑身战粟,站立不稳,只能倚靠着赌桌,上半身趴在桌面。

    得陇望蜀,一鼓作气,乘胜追击,然而兵法云,穷寇勿追,他一追,就中埋伏,落陷阱,一败涂地。庄家否极泰来,于是他又借款,再一次赢,赢得神魂颠倒,又再一次输光。这般再三,如此反复,赌得他昏头转向,输得他歇斯底里,等天亮一算账,居然欠下三十万巨款。写下欠条,约定三日内偿还,白纸黑字红印泥,签字画押按指纹。舒志强既是证人,也是担保人。

    廖福臻到岳父家借钱还赌债。谢清辉气得肝疼,有钱也不会给,十赌九输,输家产,败家业,岂能助长恶习?廖福臻恼羞成怒,狗急跳墙,当即拿菜刀砍下一根手指,再托人带话过去,说是“不用你们动手,自己亲自动刀,手断债清”。

    谢清辉赶紧将女婿送到武汉同济去指肢,医生将断指缝合接上,然后打开腹部,把缝合后的断指,埋植在肚皮里培养。

    岳母刘瑞香便跑到宫喜鹊面前来哭闹,说女婿是舒志强亲自出马,强拉硬扯,坑蒙拐骗,掳去参赌的,只为了拿5%的抽水。她母子几个公开扬言,只要舒志强再在谢河畈露面,就瓮中捉鳖,关门打狗,为乡民除了这匹害群之马!

    断指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关键在于依赌场的规矩,十万一根手指,廖福臻三十万,该剁三根手指,他断一指,抵销十万,还欠二十万,况且赌场主讨债,要的是钱,剁手指只是恫吓与威慑之举,目的还是要现钱,剁下的手指,拿到又有何用?烂肉一坨,没啥营养,喂狗都嫌臭不可闻。赌场主挟制不成,便放风要抓廖福臻的老婆送到泰国去做“鸡”。

    然而廖福臻的老婆谢嘉婵,却是市委书记谢清溪的堂侄女。廖福臻在同济住院治疗,出于人情,谢清溪派妻子曾去探病,问及事因,廖福臻吱吱哦哦,语蔫不详。

    赌博见不得光,谢清辉心虚气短,不敢说实情,则遮掩说,是女婿剁筒子骨时,一不小心误伤自己手指。倚仗市委书记的权势,他自然也没将赌场主的威吓放在心里。但祸不单行,谢嘉婵在长途车站的站前广场,遭遇飞车抢夺,不仅抢去了戴在脖颈的钻石铂金项链,还夺去了提在手中的包包,包内装有给老公治疗的五万元医药费。

    女婿赌博欠下巨款,谢清辉原本气得够呛,女婿剁指,须要花大笔钱治疗,更是气上加火,现在女儿被抢去医药费,无疑是火上浇油,再想赌场主之前的放风,女儿的被抢夺,看起来便是警告了,东西能抢,抢人更简单易行,抓去泰国做“鸡”,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噩梦。他联系到堂弟,把女婿断指之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利害担忧,诉说个一清二楚。

    谢清溪拔通县里长官的电话,大发雷霆。

    上司发怒问责,下级惶恐补救,部下慌忙出兵,效率就是不一样。刘瑞香还没走,派出所的人就上门来询问舒志强的去向。宫喜鹊一问三不知,线索无从提供,警察留下电话号码,务必要她见人即报告,不报告,窝藏也是犯罪,可是要拘留的。

    长官督办,下面必须给上面一个正式又正面的明确交待。派出所经过摸底排查,端了赌场,抓了疑犯,舒志强当场被捉,又是拘留,又是罚款,又是押去修路。

    期满释放,他也不回家,当然不是无颜见父老,只是嫌伙食不好,不合他吃香喝辣的胃肠,弃妻于儿女于不顾罢了。

    最近又听说他跟一伙小痞子群进群出,偷鸡毒狗,偷鱼药猪,卖了钱就去城里发廊玩女人,跟“夜来香”发廊的小妹金枝打得火热,租房同居,过着胡嫖乱赌,花天酒地的日子。

    这个家有他没他都一样,眼不见心不烦,他不回还落个清静,他回家还要好吃好喝好睡的伺候着,稍不如意对家人非打即骂,两足畜牲一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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